皇上給我和趙燕玥賜婚的消息已經天下皆知,益王府上上下下對我都殷勤極了,只有燕容還是一如既往地客氣。凝香雖然高興,但一個人的時候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德芳不時來坐坐,依舊溫和寬厚,元佐倒是不見了蹤影。至于我和趙燕玥,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對我規矩了很多,我也不再總是和他吵吵鬧鬧,總之兩個人一副看起來相敬如賓,但實際非常尷尬奇怪的關系。不過最讓我頭疼的還是那個沒頭沒腦的案子。
內刑司的三個老頭一點兒也用不上,兩個小太監也是滑頭之極,只看臉色和權勢干活,這一點我也能理解,畢竟等案子完了,他們還是要回宮的,總不願意為我去得罪人。所以又一個月多過去了,這斷掌案還是毫無起色。我又嘆了口氣,走到窗戶前伸伸腰。只看見一個人正背對著我,在和什麼東西較勁。我好奇起來,透過支起的窗戶,看著他。
那人個子挺高,但是很瘦,從背影看去,他頭發似乎已經花白了,像是個小老頭。只見他貓著腰,想是在用力扭著什麼,我張望了一下,哈哈,原來是在研究我發明的報時器。我發現自己對于時間根本毫無概念,不會看天知時辰,也總記不住什麼子丑寅卯,因此我就改造個了更漏,當漏中的沙子落到一定刻度時,就會蹦出一個小面人敲鑼打鼓。此時,那人正好奇地看著我的發明,不時伸手模一模觸一觸。
我看了看更漏上的刻度,想到那小人馬上就要出來了,于是玩心大發,躡手躡腳地走到那人身邊,低聲說道︰「別動,馬上出來了」
那人猛然扭頭看我,只听「 」兩聲,小面人跳了出來,同時鑼聲響起,我哈哈大笑,萬分得意地扭頭看向那人,說道︰「厲害吧這是我發明的」
可是話音還沒落,我就呆住了,眼前那人一頭微微發白的頭發,可是樣貌卻極年輕俊俏,尤其是那雙眼眸,像最幽靜暗淡的深潭,看似波瀾不動,但又像沁著滿腔深情一般。此時,他也定定看著我,只不過看不出一絲情緒。
我回過神來,心里涌起莫名的感覺,下意識地開口問道︰「你是誰啊?」
他猛然一個顫抖,無比嘲諷地笑了笑,說到︰「我是誰?」
這時我才聞到那人身上有濃重的酒氣,不由得皺了皺眉,說到︰「你怎麼大白天的一身酒氣,這里是皇宮大內,你不怕殺頭嗎?」。
他看了看我,無所謂地笑了笑。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這張臉十分熟悉,似乎在哪里見過,可是這人又很奇怪,邋里邋遢、酒氣沖天又一副對萬事萬物都毫不在乎的樣子,更奇怪的是,我居然對他一點兒都不反感,甚至還有很強烈的親切感。鬼使神差地,我伸出右手到他身前,還說了句︰「你好,我叫柳飄飄」
他又是一愣,看了看我的手,猶豫了半天,才顫巍巍地伸出手握住,他的確很瘦,手上只剩下骨頭,不過他的手心溫熱,手掌綿軟,我握了握,看著他,問道︰「怎麼,你不打算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他苦笑道︰「名字不過是一個記號罷了。」
我白了一眼,心說這人好大的架子,于是故意說到︰「是嗎,那我叫你木頭行嗎?」。
「你叫什麼,我便答應什麼」
我皺了皺眉頭,又問道︰「那木頭,你怎麼在這里?」
「我是來幫你斷案的。」他依舊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幫我斷案?誰讓你來的?」
「開封府法典司,這是腰牌。」說著他胡亂在身上模出一塊鐵牌來,我看了看的確是內刑司制的,上面寫著「開封府」。
「那你來幫我什麼?」
「你有什麼吩咐,我就做什麼。」
听他這麼說,我高興了起來,趕緊將他帶到屋里,指著桌子說到︰「你一定會寫字吧,你就幫我記錄得了」
他走到桌前,拿起我自己寫的幾頁筆錄,皺著眉頭看了看,說到︰「還是那個樣子。」
「別看」我不好意思地趕緊奪過來,說到︰「你少說廢話,我說,你寫就行了」
木頭終于正常地笑了笑,他提起筆,沾了沾墨汁,看向我問了句︰「寫什麼?」
我頓時覺得輕松了不少,搖頭晃腦地邊踱著步子,便說到︰斷掌案辦案記錄之一,辦案民警柳飄飄。經前期調查發現,發現第一只斷掌的地點位于皇後宮中西配殿外月季花叢旁,第二只斷掌位于皇後宮中西側宮牆下,距離第一斷掌大約50米,距離牆根不足2米,且掩埋深度不足1尺……哎,木頭,我說的是不是太快了,你記得上嗎?」。
木頭抬起頭看了我一眼,沖我點點頭。
「GOOD」我下意識贊了一聲,感覺不對勁,搖了搖頭,繼續說到︰「前期詢問了一些宮女太監,但基本沒有什麼有力證言,下一步擬將開展兩部分工作,一是繼續詢問相關人員,必要時可以擴大到部分娘娘;二是對後宮開展地毯式排查,全力找到斷掌所處的尸體或人。」
說完,我跑到木頭跟前看了看,只見他的蠅頭小楷寫的極為公正,我不由得錘了他肩膀一下︰「行啊理解能力挺強的」
只見木頭苦笑了一下,嘆道︰「還是那副樣子」
有了得力幫手,我表示很欣慰,心情大好的我說到︰「今天就到這里吧,走,我帶你去吃些好吃的」
木頭愣了愣,目光閃過一絲欣喜,飛快地點了點頭。
我月兌下官府,帶著他一路走出了朱雀門,直奔夜市。說是夜市其實白天也有人,現在正值傍晚,人還不多,我沖到一個小店,對著木頭說到︰「這家店的小吃特別好今天你敞開了吃,我請客」
木頭笑著走了進來,他坐到桌前,看了眼菜單,說到︰「我要五香蛋、牛肉粥和酒釀丸子。」
「哇塞」我拍著桌子︰「你居然和我一個口味老板,他要的都來兩份」
木頭嘆了口氣說到︰「這是家江南館子。」
我點點頭,支著下巴,看著木頭說到︰「看你年紀不大,怎麼頭發白了?我告訴你個秘方吧」
他看向我,臉上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我心里莫名一顫,開口說道︰「你把黑芝麻、黑豆和黑米攪合在一起磨成粉,每次吃飯時吃一些」我又打量了他幾眼,說到︰「你也太瘦了,看你這身份也應該是大戶人家的公子,怎麼沒人照顧你嗎?」。
說到這兒,他猛然愣了,臉上閃過一絲傷痛,我還以為他要向我訴訴苦,沒想到他一張嘴喊了句︰「上壺杏花春」
「你還喝?」我皺著眉頭沖他喊道。
他苦笑了一下︰「醉生夢死也是一種解月兌。」
看著他痛苦的神情,听他這麼絕望的語氣,我頓時心里抽了起來,柔聲說道︰「木頭,你到底是誰啊?」
還不等木頭回答,只听一個驚天動地的聲音響起︰「柳飄飄」那聲音之大,聲效之突出,我都不好意思回答,這個元佐怎麼就不能穩重一些我趕緊將頭埋到袖子里,見木頭疑惑地看著我,我趕緊沖他擠了擠眼。
「柳飄飄」元佐喊著就沖我撲過來︰「真沒想到在這里遇見你你也……也是舊地重游嗎?」。
我翻了個白眼,心說你想酸死我啊
元佐不依不饒一把拉起我︰「飄飄……」
木頭「 」地一聲狠狠將杯子砸在桌上,使勁盯著元佐。
「你是誰?」元佐也不客氣。
「我是誰不重要,你沒見飄……柳姑娘不樂意理你嗎?」。木頭居然還挺憤怒。
元佐哪里受過這氣,眼看就要抄家伙了,我大喊一聲︰「你倆干什麼」然後指著元佐說到︰「你也老大不小了,怎麼一點兒都沒個大人樣子,那麼大聲叫我干什麼?我又不聾」同時又指著木頭喊道︰「你也是,你知道他是誰嗎,就這麼說話,他是皇子你不怕掉腦袋啊」
木頭毫不在乎地說到︰「這世間我只在乎一人」
不知為何,听他這麼說,我心里莫名振顫了一下,仿佛那根心弦被輕輕撥動,身體里也涌起一股暖意。元佐依舊不忿,他拉起我的手說到︰「走,你跟我走」
我使勁甩開︰「去哪兒啊?」
「去了就知道」
「你不說我就不去」
「你」
「我什麼我」
我和元佐正大眼瞪小眼的時候,木頭站起身來,他手里拿著一壺酒,開口念到︰「向來多情總是痴,唯有美酒不欺人……」說著他看了我一眼,提著壺向外走去。
看著他寂寞枯瘦的身影,我居然頓時心疼異常,快要流下淚來。元佐在一旁扯著我的袖子,催道︰「走吧」我剛一閃神,木頭就不見了,我心里頓時慌成一團,使勁甩開元佐的手,跟著跑了出去,可是大街上空蕩蕩的,木頭就像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夢,一下子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