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任倚婕不知哭了多久,只覺得這輩子最傷心的事莫過于此了。自己的第一夜竟然成了別人的解藥,這讓她怎麼都無法接受。更令她受傷的是那些情意綿綿的話原來都是騙人的,而她就這麼傻乎乎地相信了,結果在最後關頭心軟失守。
恨她真的好恨,恨盛宣煜,更恨自己那一刻,殺人的念頭都快有了,若不是最後的理智告訴她殺人是要償命的,沒準她真的會拿起刀子剁了那個得了便宜還要賣乖的混蛋。
被子被洶涌的眼淚濕了一大片,好不容易她才因為哭累了,慢慢止住了淚。望著床單上那抹屈辱的血跡,她氣憤得一把扯下床單,然後拿起剪刀就一陣亂剪。那凶狠的樣子仿佛剪的不是床單,而是她的仇敵。很快床單便被剪得支離破碎,面目全非,她突然有種解氣的感覺,仿佛那不光彩一幕隨著這床單的毀滅,也捎帶過去了。
用力地擦了擦了臉,她決定恢復以前那個自信的她,不,不僅僅是恢復,她還要活得更開心。她是21世紀的新女性,她才不會因為一次小小的失誤而要死要活,非那個混蛋不嫁。貞C雖然很珍貴,但絕不是女人的全部。父親以前告訴她,做人要拿得起放得下,所以今天她就要「放下」這個包袱,重新做回自己。
她不斷地給自己打著氣,讓自己不再流淚,淡忘昨晚的事,甚至她還暗示自己,那個混蛋這麼欺負她,她絕不能讓他好過
就這樣,她的情緒慢慢平靜下來,這時她想起昨天她和許青山約好了,今天要去東來鐵鋪一趟。而此刻看看時辰,許青山應該已經在議事廳里等她了。
東來鐵鋪發生凶案時,她因為被賞了十下廷仗,傷得不能亂動,而錯過了去現場勘察的機會。因此有關凶案的所有信息都是通過伍飛等人的描述,以及京兆府送來的卷宗了解的。這個案子因為與趙大人的案子有直接的關系,所以她想來想去,覺得還是非常有必要親自去看一下為好。
整了整衣服,出門來到位于大理寺正中的議事廳,果然許青山著了青色官服及其他一干子衙役早就來當差了,正熱火朝天地議論著案子的進展。而盛宣煜坐在首位上,神情落漠地靠向一邊的台子上,一言不發。額頭上一塊紫青色的淤青,正是昨晚她用硯台砸他的杰作。
一見到任倚婕,心直口快的許青山便迎上前,一臉不高興地說︰「任姑娘,你今天怎麼了?說好去東來鐵鋪的,怎麼這麼晚才起床?咦?你的眼楮怎麼了?」
呃……她的的眼楮一定是又紅又腫,難看死了。她急忙用手遮住臉,尷尬又氣惱地從指縫中瞪了許青山一眼,說︰「吵什麼吵昨晚看卷宗看得晚了,沒睡好嘛」
「哦,原來是這樣。你這丫頭查案到是挺拼命的」許青山憨厚地一笑,沒有發覺她的怪異,又說,「對了,昨天你讓我查的事,我查了,剛剛還和盛大人說起呢。正如你所料,那個夏老頭父子果然與吳王有淵源。」
「哦?」因他提到了盛宣煜,她的目光便不自覺得瞟向首座上的他,而他也正好向她望來,四目相交,似有千言萬語。她趕緊轉移視線,裝作什麼事也沒有,繼續跟許青山說,「快說說,你查到什麼了?」
一說到案情,許青山的神色凝重起來,說︰「昨日我去了京兆府那兒,查看了夏老頭父子以及那五個伙計的尸體。結果你猜怎麼著,竟然發現夏氏父子的左上臂上均有一個飛鷹紋身,就像這樣的。」說著,他從盛宣煜身邊的台子上拿起一張畫紙遞到任倚婕的面前。
接過畫紙,任倚婕定楮望去,上面畫的是一只雙翅展開,目露凶光的巨大獵鷹,剛勁有力的帶鉤鷹爪銳利無比,讓人望而生畏。畫這幅畫的人顯然功底深厚,寥寥數筆,已將這只獵鷹的凶猛恐怖展露無遺。
「這紋身有什麼說法嗎?」。她好奇地問道。許青山既然說這飛鷹紋身出現在了夏氏父子的身上,必有什麼特殊來歷。
果然不出她所料,許青山早知她會有此一問,不由得有些得意地向她解釋︰「任姑娘,你有所不知,身上有這紋身可不一般,說明夏氏父子很可能都是大有來頭的人,也就是飛鷹衛隊的成員。這飛鷹衛隊曾經是吳王李恪麾下訓練的一支精銳的死士隊伍,最早組建時是為了幫助太宗皇帝執行一些見不得光的任務。听說所有的飛鷹個個武功絕頂,身份隱蔽,又對主人極為忠誠,執行任務時,鮮少有失手的時候。即便真的失手了,也會立即服毒自盡,以保護主人。因此十多年前,這飛鷹衛隊就讓京城的王公貴族聞虎色變。
「後來太宗皇帝駕崩,飛鷹衛隊便只听命于吳王恪一人了,而吳王又因永徽四年的房遺愛謀反案受了牽連,結果被當今聖上賜死,于是之後這支神秘的死士隊伍便突然解散了,又或者並不是解散了,只是暫時消失了。誰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里,誰也不知道這飛鷹衛隊的成員究竟有幾個,身份是什麼,更沒有人知道如今衛隊听誰的號令了。而大理寺對他們的了解也僅僅是一些宮里面流傳出來的只言片語。比如這紋身,便是其一。
「昨日,你跟我說起這夏氏父子可能與吳王有關,我當時並不太相信,說真的,吳王是什麼身份,那夏老頭又是什麼身份,怎麼可能這八桿子打不著的兩人會有關聯。更何況,京兆府的文書上說了,夏家父子二十年前便來到長安,而那時吳王應該還在安州。可見你分析得也有些道理,于是我想了一下還是再去一趟京兆府查探,想不到就發現了這飛鷹紋身。
「其實要說這紋身認識的人也不多,你想飛鷹衛隊以前神出鬼沒,沒什麼人見過他們,更別說知道這紋身了,一般人見了頂多以為是個尋常的紋身。可是事有湊巧,你那晚去了吳王府查案,後又在吳王府被人擄走,我們大伙兒因為尋你而將吳王府仔細查看了一番,于是在一處隱秘的地方發現了這張圖。當時盛大人便推測這圖很有可能與飛鷹衛隊有關,吳王以前為衛隊的首領,在他的府上發現這張圖一定是錯不了的。如今在夏老頭父子上身上的飛鷹竟與這圖上的飛鷹一模一樣,那麼由此可見,任姑娘你又對了,你的斷案能力真讓兄弟們都汗顏。」
許青山是由衷地夸獎她,而他身邊的伍飛等人也用欽佩的目光注視著她。若在平時,她一定會得意洋洋起來,可今日卻意興闌珊,只是微微一笑,謙虛地說︰「別這麼說,我也只是踫巧說對了。既然查到夏氏父子真的有問題,那麼事不宜遲,你現在就帶我去一趟東來鐵鋪吧。」
她只想快點離開這里,面對著盛宣煜她有種窒息的感覺。
許青天不疑有他,只道她破案心切,立即爽快的答應了。而這時李雲禮突然面露為難之色,上前攔住她,悄聲說︰「任姑娘,你不能出大理寺。你忘了,昨天下午盛大人吩咐過事。」
任倚婕當然沒忘,李雲禮是怕她跑了,盛宣煜讓他提頭見他。可是盛宣煜憑什麼關她?于是她挑釁地向盛宣煜望去,冷冷道︰「盛大人,我現在要去東來鐵鋪,你不會為難你手下兄弟吧」
她這話說得極是厲害,表面上看來是征求盛宣煜的意見,而事實上,是告訴盛宣煜,她去東來鐵鋪去定了,如果他要阻攔,就是有意為難手下兄弟。
盛宣煜默默地望著她,神情復雜,他實在猜不透她為什麼會轉變得這麼快。剛才他還在擔心她會不會因為失貞而尋死覓活,尋思著應該如何安慰她,如何讓她原諒他。可一會兒功夫,她竟然像沒事人一樣地走了出來,還有心情去查案。這讓他又是奇怪又是不安。預感中,他覺得這丫頭的平靜只是一種假像,她眸子中對他的冷漠說明她絕不可能忘記昨晚他對她的傷害。
「我和你一起去吧」良久,他做了這樣一個決定。與其與她永遠誤會下去,不如勇敢面對,求她諒解。
「不要」她毫不給面子地斷然拒絕,「我和許大哥已經約好一起去了,實在不敢勞煩您盛大人。盛大人如果擔心我又和什麼人勾結要逃跑的話,你大可以暗中跟蹤我。但是記住,離我遠點,別被我發現,否則我會很不客氣」
她的語氣充滿著威脅與警告,說完,她拉起許青山的手就往外走。許青山尷尬地回頭看看盛宣煜,不知所措。而議事廳內的其他人也是目瞪口呆,齊刷刷地望著盛宣煜,想看看他的反應。令他們全部沒有想到的,一向威嚴的盛宣煜居然吃癟地嘆了口,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