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隨著任樹堅的這句話,大家都不自覺地屏住呼吸,靜靜地等待著盛宣煜的回答。抓捕那個狡猾的六道散人,已是當前破案的關鍵。
「唉……」盛宣煜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一直望著窗外的目光收了回來,落在了床上暫時沉睡的雲姑身上,說,「原本我打算對外宣布,明日將雲姑押往西市口,以偷盜皇宮貢品之罪,執行火刑。今晚在行刑處附近設下多重陷阱引六道散人或其同伙前來。如果雲姑真的對六道散人重要,那麼他們來營救的可能性非常大。」
「可萬一他們不來呢?難道雲姑真的要被執行火刑?」任樹堅的眉一揚,不知為何竟有些挑釁地意味,似乎在諷刺他草菅人命。
「當然不會」伍飛又忍不住插了進來,說,「盛大人早做了萬全的計劃,雲姑不會有事。請任先生不要妄加揣度。」
伍飛充滿敵意的話,讓任倚婕有些尷尬。以前她在大理寺時,與伍飛關系也還過得去,她知道伍飛是個正直的人,在大理寺任大理丞一職,僅次于盛宣煜,是盛宣煜左膀右臂,同時在其他同僚中間也威望挺高。因此,她一直覺得伍飛是個不錯的人。可如今他似乎對自己的父親很有看法,說話帶刺,仿佛有仇似的,她覺得自己應該站出來調合一下。
「伍大哥,我爹沒有惡意的。只是覺得雲姑在這個案子里可能是個無辜的人,所以擔心她的安危。」
「任姑娘,你在大理寺也有一段時間了,難道你認為我們都是一群不顧百姓性命之徒不成?」
「我……我從來這麼想過。」
「是嗎?呵呵」他輕蔑地一笑,譏諷道,「那看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了。任姑娘突然離開大理寺,轉投越王門下,原來不是看不起我們。」
「我……」伍飛的話刺得她張口結舌,全無以往伶牙俐齒的神彩。在離開大理寺這件事情上,她發現自己真的錯了。她只顧著和盛宣煜斗氣,卻沒有考慮到其他人的感受,這不僅讓自己落入越王的控制,還失去了像伍飛這樣的朋友。伍飛之所以生氣,那也是因為把她看成是他們中的一員了,她的突然離去,也就自然而然被視為背叛了。
「好了,別扯遠了。」盛宣煜冰冷的聲音算是給她解了圍,「雲姑如今中了毒,很有可能是受了某人的控制。而這個人就是通過這三個竹盒來完成指令的。這個人……如果就是六道散人,那麼就表示我們的計劃可能已經外泄,並且他也並不在乎雲姑的命。所以我們要另外想辦法了。」
「不盛大人的計劃仍然可以進行」
所有人的目光頓時集中到了任樹堅的身上。只見他高深莫測地對著盛宣煜一笑,說︰「盛大人原就想以雲姑的性命來引出六道散人,如果六道不是下毒之人,那麼這緝捕計劃就仍然可以繼續下去。只需要將散布出去的信息改成︰雲姑被奸人下毒滅口,命在旦夕。六道散人听到這個消息後,必會趕來救她,即使不救她,也會來見她最後一面。大理寺可以將埋伏的地點,改成這里不就行了。」
「可六道就是下毒之人,先生又將如何呢?」
「在下有個疑問。如果下毒之人就是六道,那麼為何他早不下毒,偏偏要在此時下毒?雲姑被大理寺抓了,安置在這個農戶家,以他的能耐,他不可能不知道。那麼他一直留著雲姑的命又是為什麼呢?在下覺得有兩種可能,一種可能是雲姑真瘋,她什麼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些什麼,大理寺也不會把一個瘋子的話當真,所以他不屑干。第二種可能是雲姑對他真的有種特殊的意義,所以他舍不得殺她滅口。
「假設是第一種可能,那麼他以前不下毒,為何昨日要派個人來下毒呢?而且盛大人您也說了,那三個竹盒很有可能是一種指令。如果雲姑是個瘋子,大可以騙她吃下什麼東西毒死她來得方便。可是對方沒這麼做,很顯然雲姑不是真瘋。不知大家剛才有沒有注意到何大姑的話,昨晚上雲姑突然變得清醒,而且知道自己將不久人世,試問一個瘋子又怎麼可能如此清楚。因此在下認為第一種可能性很低,雲姑絕不是瘋子。
「雲姑不僅不是瘋子,她和六道散人的關系還不一般。她的服毒自盡就可以說明一切,當她接到那三個竹盒的指令時,她已經明白自己的存在威脅到她要保護的人了,所以她寧可自已服下毒藥以絕後患。六道無論是不是真正發出毒令之人,雲姑的這番情義,他不可能不顧。因此在下推斷,即使雲姑死了,六道也會來替她收尸的。」
「那依先生之言,又當如何?」
「看雲姑的情況,如果能挺得過今晚就將這間屋子做為埋伏地點。如果她沒挺過,那麼可以將她的尸首放于義莊,然後對外散布︰雲姑雖死,但罪不可恕,明日鞭尸,以正國法。」
「鞭尸?」任倚婕頭皮一陣發麻,拉了一下任樹堅的衣服,小聲說,「這也太毒了吧」
「呵呵,不毒怎麼能引出毒物?」
任倚婕朝他吐吐舌頭,做了個惡寒的表情。她當然明白父親說的沒錯,不過對于鞭尸這麼殘忍的事,心中多少有些排斥。不過這事究竟做還是不做,決定權不在她那兒,因此,她下意識地望向盛宣煜。他正陷入沉思,那常年冰霜覆蓋的臉上看不出他內心的想法。若在以前,她一定會蹦到他面前去和他討論,可此時,那層阻擋在他們之間的隔膜,讓她只能望著他,而一句話也不說。
終于,他呼出一口長氣,轉目對著任樹堅的眼楮,正色道︰「就依先生之言行事。」
……
夜晚來得似乎比平時緩慢,西下的夕陽,鮮艷如蛋黃,仍然強勢地散發著它的熱量,固執地挺立在山頭上。
任倚婕換上了雲姑的衣服,將頭發整個披散下來。望著臉盆里水中的自己,竟也蒼白得有幾份雲姑的影子。為了能不被盛宣煜趕回越王府,她強烈要求自己假扮雲姑,以配合他們緝捕犯人。任樹堅和郭玲一開始都不同意,但後來拗不過她,也只得留下來陪她一起守候了。
一下午,盛宣煜都盡量回避著她,若非到不得不和她說話的地步,是堅決不會來主動和她說話。她的心說不出的失落與難受。這算什麼?他憑什麼給她臉色看。她可以忍受伍飛對她的冷嘲熱諷,卻絕對不能忍受他對她的漠視。她與他走到今天這一步,歸根結底也是他錯在先。若不是有其他人在場,若不是當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準沖過去跟他大吵。
雲姑的床是堅硬的木板床,冰涼而不舒服。這些天在越王府的待遇,把她也給養驕氣了。她有些自嘲地笑笑,然後頭朝里側臥著,身上蓋上簿得如紗的小毯子。她故意將臉埋向里頭,這樣如果真有外人闖入,她相信覺發現不了雲姑已被調包。
躺在雲姑的床上,她突然有一種前未所有的淒涼感,仿佛是這里曾經的主人在傳輸著她的心境。記得在二十一世紀時,看過的一本懸疑驚悚片里說,要想知道變態殺人犯的犯罪動機最好的方法就是去做殺人犯做過的事,在重復著這些過程時,偵探就能深深體會到殺人犯的心境。如今,自己突然也有了這種感覺,穿上了雲姑的衣服,睡在雲姑床上,讓自己慢慢擁有了雲姑的思維。
那份淒涼感越來越濃,幾乎將她整個人都包圍了,眼前漸漸現出一些影像……
七歲的時候,為了哥哥能娶得上嫂子,她被狠心的父母賣給了蕭家做婢女。剛入蕭家的時候,她被一些年長的婢女與男僕欺負,打罵幾乎變成家常便飯。若不是踫到了好心地二小姐,或許她小小的年紀早已夭折在那個永遠沒有希望的地方了。
二小姐人長得真美,是她這輩子見過得長得最美的女人。不僅美,二小姐還知書達理,秀外慧中,京城里不知有多少王公貴族登門求親,可都被蕭老爺擋了回去。因為精于權術的蕭老爺一心想把自己的女兒嫁入宮中。
那一年,太子李承乾被廢,朝廷里掀起了一股爭奪太子之位的斗爭。文武全才又英俊不凡的吳王殿下成了太子的熱門人選。多少大臣為了自己以後的前途開始巴結吳王,這其中也有蕭老爺。而蕭老爺的法寶,便是自己美貌無雙的女兒。
還記得那一天,蕭老爺故意邀請吳王前來鑒賞一把上古名劍——湛盧。吳王帶著一名侍從前來蕭府赴約,無意見便遇上了美麗的二小姐。可以看得出,從見到二小姐的第一眼,吳王的心便被她奪走了。之後一切都如了蕭老爺的願望,二小姐成功嫁給了吳王殿下,而她也幸運地作為二小姐的陪嫁丫頭去了吳王府,從而遇見了那個影響她一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