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見到他,她就覺得他很不一般,頎長的身材、靈巧的身手,溫暖而憨厚的笑容,無不讓她心動。雖然為了二小姐,她曾經發誓終身不嫁,硬生生地拖過了婚配的年紀,但是當他輕松地從樹上為她摘下掉落在上面的風箏時,她發現從此他便印在她的心上,她的目光里再也不會有別的男人了。
成了王妃的二小姐看出了她的心意,笑著承諾她,等過些時日就讓王爺做主成全他們,並賜予他們一對精美的小銀鎖,算是作為賀禮,她高興地謝恩。她以為她的好日子不會再等多久了,然而這一天卻終究是沒有來
如果一切都如開始般那麼幸福該多好,卻沒想這老天爺也會起了忌妒心。吳王的太子之爭終究是被長孫無忌給破壞了,這也罷了,最可怕的事終于發生。新任皇帝竟然經不起挑唆,懷疑吳王殿下參與了高陽公主與其駙馬的謀反案。他作為吳王最得力的手下,理應擔負起拯救吳王的重任。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可恥的長孫無忌派人將王府團團圍住。門外一片嘶殺聲,王妃在她的懷里瑟瑟發抖。她很想安慰王妃,可是她自己心里也很害怕。王爺被強行帶走了,臨走前,他和王妃,還有幾個貼身侍衛在屋里說了好一會兒話,似乎在交待重要的事。王爺走的時候很從容,即使是面對再不利的境地,王爺也不會墮了自己的威風。
自王爺走後,王妃便天天跪求度母娘娘保佑王爺能平安回來,然而,三日後厄運仍然沒有消散,反而愈演愈烈。京城禁衛軍再一次包圍了王府,這一次他們要緝拿的是王妃和四位小王爺。王妃的淚流干了,突然間她像是堪破了一切,把她和他叫到了身邊。王妃從神龕上將度母娘娘的佛像請了下來,然後交到她的手上,又從度母手上那朵半開的蓮花上取下了一顆閃閃發光的藍寶石交給了他。
「去吧用生命去保護這兩樣東西,等世子長大了,就將這兩樣東西交給他。」這是王妃最後說的話,說完她就虛弱地倒在地上,再也沒有起來。原來王妃趁她不注意時,早服食了曼陀羅花之毒。
她哭著不肯離去,是他強行帶她走了。路上,她將王妃贈送的其中一個銀鎖給了他,告訴他如果想起她,就看看這銀鎖。她知道這一生,她與他為了同一個使命,再也不會有未來了。
他們分開了,他說要去找世子,而她,則是默默地替他引開追兵。當王妃將這度母佛像一分為二地交給他二人時,她已明白王妃的意圖了。那顆寶石要比這佛像珍貴得多,所以王妃才會將它交給武功更強的他。
她拼命地跑啊跑,為了心愛的人能多一點時間逃跑,她咬緊著牙關一路與追兵周旋,可是最終她還是被追兵追上了。被抓住的那一刻,已是一月後了,望著利刃在她臉上落下,她有種解月兌的感覺,她終于可以歇歇了,死亡早就是她準備好的路了。
然而,她卻沒有死成,只是臉上多了條難看的疤,她不在乎,反正這一生,她再也沒有了為自己珍惜容貌的人了。原本做為罪臣家的家奴,她將被送到市場里拍買。然後因為這道疤,沒有人願意買她,當然這也是她所希望的。為了尋回度母佛像,她開始裝瘋賣傻,久而久之,那些抓她的人,對她放松了緊惕,反正她也是個沒人要的女人,就算是丟了,他們也不心疼。
也許,這就是天意天意讓她能逃出來,天意讓她能最終回到吳王府,天意讓她再次與他相遇。只是,天意也讓她為了他去死妖媚的曼陀羅花朝她獰笑著,那個夢中思念的人竟然朝她揮刀而來,血光在她四周慢慢地暈開……
任倚婕猛然睜開了眼楮,驚恐萬分。她大口地呼吸著空氣,讓氧氣清理著她已紊亂的思緒。
為什麼?為什麼她能感應到雲姑的過去?這究竟是真實的再現,還是……自己的胡思亂想?
冷汗讓她渾身濕粘一片,她好想起身去擦試一下,可是當理智回歸後,她卻明白自己是在執行著艱巨的任務,不能動彈一下。盛宣煜、伍飛和她的父親等人正在這屋子的附近埋伏著,等待著犯人自投羅網,如果她動了,如果她被懷疑,那麼一切都將前功盡棄。
這時天色已暗了下來,附近的居民都已落睡,四周寂靜一片。不知是不是自己條件反射,門忽然感覺被悄無聲息地被打開了,一股被帶入室的涼風直沖她的後腦,脖子上的皮膚立即被吹得立了雞皮疙瘩。渾身的神經頓時處理警戒狀態,那個神秘的六道散人終于要出現了。
來人慢慢地向她靠近,任倚婕若不是屏住呼吸,仔細聆听,只怕根本就捕捉不到來人的腳步聲。
被子被拉開了一角,兩根手指輕輕摁在了她的脖子上,很顯然來人是想確認她的生死。
說時遲,那時快,任倚婕使出渾身地力氣突然扣住這人的脈門,右腿一個回旋狠狠朝對方月復部踢去。十年的空手道修煉,在這一刻迸發出最大的威力。
來人一驚想急著抽出手,怎奈脈門被扣使不上勁,正想使出另一手反擊,月復部卻是一陣巨痛,讓他忍不住悶哼一聲,任倚婕順勢放開手,同時啟動床邊的機關,來人倒退兩步,一坐倒在地。這時,一張巨網從天而降,將他整個人罩在了里面。
「你……你不是雲姑」來人怒吼著。
「不錯,我是來抓你的人」任倚婕毫不客氣地回敬著。
話音剛落,門外的盛宣煜,伍飛等人已舉了著火把沖了進來,瞬間將那人圍得水泄不通。
因著火光,屋子里的光線亮了不少,眾人開始仔細打量起這個被抓住的人。
他會是六道散人嗎?
魚網中的男人並不太年輕,大約有四十來歲,眉粗眼利,兩腮邊長滿虯須,卻又不算讓人討厭。此刻他雖然受制于人,卻也沒有意想中的慌亂,而是抬起頭靜靜地注視著任倚婕,銳利的目光中閃過一絲詫異。
「你是誰?為什麼長得……」
他的話尚未說完,人群中有人打斷了他,厲聲問︰「你應該是六道散人吧?」
那人茫然地轉頭望向出聲的人,沉默不語,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任倚婕順著聲音望去,見問話之人是父親任樹堅。他換上了此地農戶的服飾,表面上看來像個老實巴交的種地農民,但是常年的刑警工作,讓他的眉宇之間散發著一種容不得人反抗的威嚴。以前想像過父親審訊犯人的樣子,大約就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盛宣煜仔細掃視著那人的樣貌,與長孫沖提供的六道散人畫像對比著。可是似乎怎麼都對不上。
「你是何人?今夜為何來此?」
那人的目光又轉向了盛宣煜,突然輕蔑地冷笑了一下,仍然保持沉默。
「不要以為你不說話,本官就不能讓你開口了。大理寺獄的十八般刑具,閣下難道想嘗個遍?」
興許這大理寺獄的威名震住他了,他那原本波瀾不驚的神色開始有了些微變化。
「雲姑在哪里?」他不答反問。
「她就在附近。」
「是嗎?我想再見她一面,否則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好」盛宣煜爽快地答應了。「不過……她中了曼陀羅之毒,雖然還沒有死,但是也活不了多久了。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說完,他立即示意伍飛、李雲禮等人去將雲姑抬進來。
那人听了這話,痛苦地握緊地拳頭,朝天恨恨地說︰「為什麼?為什麼?小王爺,她對你如此忠心,你卻要致她于死地」
悲涼的淚水從這個剛毅的男人眼角滑落,任倚婕的心里突然有種說不出的難受,仿佛剛才雲姑上身的感覺又回來了。男人的悲傷一下子感染了她,與她心中那個雲姑的影子共鳴了。
難道……他就是那個影像中帶走「雷神之淚」,被雲姑所傾心的吳王心月復侍衛?
很快,雲姑被抬了進來,男人不顧身上的魚網,瘋了一樣地撲過去,抓起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那含淚的雙目中飽含著痴戀與痛心。「雲姑,雲姑」男人哭喊著她的名字,任倚婕發現自己的臉上竟也落下了一滴淚。
雲姑的樣子已越來越差,霸道的毒液滲透了她的五髒六腑,讓所有在外的皮膚都泛上了一層致命的紫色。不知是不是老天厚愛,還是情人的招喚起了作用,雲姑竟緩緩地睜開了眼。所有人的心都為之一震。
「雲姑」這奇跡讓男人暫時止住了哭聲,激動地望著她。
雲姑的眸子清澈見底,曼陀羅之毒雖然在吞噬著她的生命,卻沒能吞噬掉她這雙清澈的眼楮。她的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抹淒美的笑容,發紫的嘴唇微弱地蠕動著,仿佛有什麼話要說。男人俯身而下,將自己的耳朵貼在她的嘴唇上。
眾人都有忍不住想上前听一下的沖動,但最終都沒有動。這是雲姑最後留給所愛之人的遺言,那是屬于他們倆人之間的私密話。
抬眼,任倚婕酸楚地望向盛宣煜,突然有種很奇怪的念頭,如果她死了,他會不會像這個男人那樣守在她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