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眼前的景物逐漸變得模糊,可听覺卻是絲毫不減,那「滴答滴答」的滴血聲在耳邊仿佛越來越清晰,每一聲都像一記重錘擊落在任倚婕的心頭。苦笑,終于明白千秋雪的用意,親眼看著自己慢慢地死去,比之一刀解決更折磨人,如果踫到心理素質差的人,只怕血流干之前,自己已先嚇死了。
猶記得上次被千氏兄妹囚禁在牢洞中的情形,那一次自己發著高燒,仿佛與死神也是咫尺之遙,然而上天的倦顧,讓伊賀音及時出現救了她一命。這一次,自己還有這樣的好運嗎?她很懷疑。
再次面對著死神,她有太多的遺憾,盛宣煜,伊賀音,父親,越王……一連竄的人影閃過她的腦海,該盡孝未孝,該解除的誤會未解除,該報答的恩未報答,她欠這個人世太多太多的東西。難道她真的要帶著遺憾離開這里了嗎?
黑暗慢慢放大,最終將她整個人吞噬,意識在最後一刻時停留在被越王帶走的那個晚上。如果自己當時不是那麼倔強,如果當時不是那麼矯情,如果當時不是那麼自以為是,或許今日就不會這麼遺憾了。如果上天再給她一次機會,這句經典的電影台詞突然很意外地落在她的心里,變成了一種祈求。
是啊請再給她一次機會,她就不會再錯過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沉重的眼皮想睜開卻還睜不開,意識的恢復忽然讓昏迷中的她渾身不舒服,無力虛月兌,整個人猶如浮在空中,找不到一個著力點。
難道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不對,人死了還有什麼感覺啊?感覺不舒服就說明她還沒有死。
眼前還是很模糊,但是味覺已先行恢復。嘴被人打開了,一縷清涼奇苦的液體流入了口中。那苦頓時讓她的神智又清明了三分,眉微皺,恨不得立即把那比黃膽水還苦的東西全吐出去。然而喂藥之人哪里管她這些,一勺接著一勺地強行灌她。她有些憤怒,雖然手還使不上勁,但是還是扯住了那人的衣服。
「你醒了?」隨著這話,那奇苦的藥沒有繼續灌她了。
她的心一震,那聲音不正是自己一直渴盼的聲音。她用盡了全身的力量想要睜開眼,想要看看這究竟是不是幻覺,可惜眼皮像是被什麼壓住了似的,怎麼也睜不開。她急得在心中喊道︰盛宣煜是你嗎?
也不知是不是內心的呼喚被對方听到了,她感覺雙肩被人緊緊抓住,然後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耳邊再次響起他焦急的聲音︰「快醒過來任倚婕,我沒允許你死,你休想死」
她心中一陣好笑,原來自己死不死,還要他來允許。
人中被狠狠地摁住,她終于感覺有股無形的力量強行把自己帶了回來。眼前出現了一些暗淡的光芒,她大口地吸了口氣,補充著腦中的氧份。等焦距集中後,她總算看清了盛宣煜被汗水布滿的臉。
看到她醒來,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像是千斤重擔一下子卸了下來。對上她虛弱卻飽含情意的目光,他緊張的面容漸漸舒緩下來,可突然想到什麼,轉瞬又恢復了以往的冰冷。他刻意避開她的目光,將她的身子重新放在床上,然後拿起床邊的一碗藥,冷冷地說︰「把藥喝了」
「這是什麼藥?」她問。
「生血草你失血過多,幸虧這山上有這草,否則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原來是別名「生血草」的金雀花,在大理寺時曾听許青山說起過,有一次他受傷了,伍飛就是用生血草救了他。想不到這一次自己從鬼門關繞回來也是虧了這種草藥。只是為什麼他會說「山上」,莫非自己現在所處的地方是什麼山?
「山上?」她沒有太多力氣說話,只能用最簡單的話來表達自己的疑問。所幸的是盛宣煜什麼都明白,馬上替她釋了疑。
「這里是蓮花山南部的一處密洞。若非長孫駙馬曾經與六道散人在這附近會過面,只怕我們還找不到這里。」
原來這里是六道散人的老巢,她恍然大悟,這麼說來,六道散人要殺長孫沖不僅僅是因為他沒有利用價值了,更可能的是因為擔心他泄露他的藏身之所。她微微點了點頭,然後想起身去接那碗藥,可終究是過于虛弱,只得作罷。盛宣煜猶豫了一下,也不再言語,繼續一勺一勺地喂她吃藥,然而目光卻盡量不與她的目光相接。
不一功夫,藥便喂完了,雖然很難喝,但這一次任倚婕沒有過多的怨言了,苦口良藥這句話,她懂。生血草不虧是補血的良藥,稍作休息,她便感覺自己恢復了一些氣力,比剛醒時強多了。
這期間,盛宣煜只是靜靜地守在她的身邊,也不看她,也不和她說話。氣氛仿佛又回到了她被千秋雪抓之前的不尷不尬狀態。她默默地望著他,發現他的衣角處被撕掉了一大塊布,而左手手腕處竟有布包扎起來,隱隱看到滲出的血跡。她一驚,下意識地看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果然手腕處也作了包扎。
為何他的手腕處也被割傷了,難道……難道他用自己的血……喂食過她?想到這里,她的心一陣狂亂。
暈厥前的記憶慢慢地回到了腦中,自己和盛宣煜等人埋伏在城門附近的酒樓里,當凶徒出現時,盛宣煜明明趕著去抓千秋銀,結果如何呢?千秋銀抓到了嗎?而自己被千秋雪所抓,他又是怎麼發現的,又是怎麼想到她會在這里的?還有現在,她環視了四周,只看到他一人與她在這密洞中,那麼其他人呢?
正欲詳細詢問,盛宣煜的臉突然朝她的方向轉了一下,目光仍落在地面上,說︰「你好些了嗎?」。
「嗯好些了。」頓了頓,她問,「為什麼你會在這里?千秋銀抓到了嗎?」。
「抓到了」
「真的?怎麼抓到的?」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那個問題並沒有期待著會有好的答案,因為千秋雪應該在一兩前便取代了郭玲混到了她的身邊,他們的一切計劃按理說都應該被千秋銀所知,他沒理由還會中招。但是此刻盛宣煜竟然說他抓到了,這讓她如何不驚。
「嗯」他點了點頭,說,「你身體恢復後再和你細說吧。我現在先出去一下。」
一听他要走,她有些著急,就像媽媽要離開她了一樣,忙問︰「你要去哪里?」問出口後,又覺得不妥,自己何時又這麼依賴他了呢。
「我去通知越王府的人,讓他們盡快來接你回去。」
「你……」她的氣一堵,不滿地問,「你為什麼不自己送我回去?」
他沒有馬上回答,像在猶豫著要不要和我說,最終沉吟片刻,還是說了出來。「你是越王未過門的側妃,理應由越王府的人送你回去。」
「呵」她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忍不住冷笑,說,「你可以送的,只是你不願意,亦或是你不屑。」
「我不想越王誤會。」
她操起床邊的那只剛才盛藥的碗就想砸過去,可到底是體虛力弱,碗舉在空中,卻沒有力氣扔出去,反而跌落在地上。眼淚不爭氣地開始在眼眶內打轉,若不是狠狠地咬住唇,只怕心底的那絲酸楚早掩飾不住。
「你過來」她故作平靜地說。
他回頭朝她望去,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碗,揣測著她想干什麼。
「過來,」她重復著,右手拍了拍了身邊的床沿,示意他坐在這里。「坐在這里,我有話說。」
他遲疑了一會兒,還是依言坐到了她的身邊。
「啪」一聲,他的的左臉挨了一個耳光。聲音不大,他也不算痛,但是對方的那份怒意他是完全感受到了。他深深的吸了口氣,默不作聲地望著她憤怒、委屈的臉。
她知道他可以避開的,可是他卻受了她的耳光。她死死地盯著他,他波瀾不驚的臉上什麼看不出來了。他究竟在乎她嗎?如果說不在乎,他為什麼要救她,如果說在乎,他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氣她。猛然間,心底某個柔軟處被擊中,所有的委屈一下子傾泄出來,令她再也維持不了那貌似堅強的偽裝。
「好像挨揍的人是我,你哭什麼?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我在欺負你。」她的眼淚讓他不得不打破沉默。
「你沒欺負過我嗎?」。淚水迷蒙的雙眼狠狠地向他瞪去。
他語塞,當然明白這個「欺負」背後的含義指的是什麼。是他欺負她在先,這點他承認,可是在那之後,她所做的一些事,哪一件是考慮過他的感受。突然,他的氣也上來了,聲音不覺得大了起來。
「你想怎麼樣?你說呀我沒說不對你負責,是你自己拒絕了。這也罷了,你還迫不及待地投入別的男人懷里。先是伊賀音,再是越王。呵呵既然這就是你的選擇,那我也認了。越王好過我千百倍,你就算是做他的側妃,那也是無上的榮耀。我承全你如今,我自認處處小心,刻意與你保持距離,維護著你和越王的體面,我錯了嗎?你發什麼脾氣?」
「我嫁不嫁越王是我的事,不用你來承全不承全。我只知道你欠我的,必須要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