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很快止了哭,元烈收回輕輕環住我的雙臂,輕輕站起身來往外走去。
趁他背對著我看不見,飛快扯起袖子一把抹了臉上縱橫交錯的淚跡,喊道︰「你等等。」
元烈聞言欣喜地轉身,那帶著些許期待和膽怯的眼神看著竟讓人覺得心里發酸,活像是我欺負了他一般。
原本粗嘎的聲音哭號之後更是暗啞得不堪入耳,徒勞地肅了肅嗓,正顏道︰「你以後不要去鎮上了,要買什麼東西事先列個單子給我就好,我去買。」吸了吸鼻子,接著道︰「那鎮子不大,雖說過往的商旅也多,但你這樣的人多出現個幾次,還是會引人注目的,我不想漏了行蹤。」
看得出他的失落,可也只是一瞬,又掛起了微笑,「是我考慮不周了,抱歉!」
寶寶開始覺得無趣起來,嘟嘴咕噥著伸指開始戳我臉,一本正經的表情被弄得不倫不類,也不好再繃著,撓了撓頭對元烈道︰「你以後就住這屋吧,寶寶都是和我一起睡的。」
元烈應了聲,彎腰拾起門邊的包袱出了門,忽然又探回半個身子,面露喜色道︰「這是你原本住的屋子吧?」
「嗯。」他怎麼知道?哦,對了,昨晚他來這兒搬的浴桶。
看著他真的離開,我抱著寶寶一動不動地坐在床沿,瞪著眼發呆。
明明昨天還想著趁他不備快點逃跑,今天竟然會受他突然離開的刺激哭了出來?要知道,自從師傅帶我到這兒,除了實在忍受不住傷痛時會掉眼淚,我都是不曾哭過的。說想讓人幫我洗衣做飯只是騙自己,師傅走後到他來之前,我不也一樣過了這麼多天麼?
我想,我只是有些孤單。我的記憶只有這麼短短三年,其中一半不能去回想,另一半也乏善可陳,我只是暫時需要些什麼來支撐一下。
等寶寶再長大些,懂事了,就好了!
寶寶已經不耐起來,哇哇亂叫,這才發覺自己的手臂又麻又酸,竟是維持著這樣的姿勢抱了寶寶快一個時辰沒動過,他自然沒什麼耐性了。趕緊抱著到院子里放下,立馬一顛一顛地跑去邊上的大石下看螞蟻。
寶寶蹲在那兒就是半天一動不動,我看得興味索然,回了屋里翻出師傅那套大大小小的刻刀,又模了幾個切好的木塊,坐在樹下小幾旁師傅常坐的位置,回憶著師傅雕刻時的動作,握起刻刀一板一眼跟著比劃起來。
先要用最大的刀把稜角削去,慢慢修整出大致的形體來。我手力不是太夠,不能像師傅那樣規規矩矩坐著只動動手腕就能木屑紛飛地切下多余部分,只能憋著一口氣,姿態不雅地伸直了手臂使勁。
元烈收拾好了買回的東西,從屋後棚子里出來一看見我就叫著「我來吧」,就走了過來。
「什麼?」我愣了愣,眨著眼看他。
「不是削土豆嗎?讓我來吧!」
郁悶地看著元烈微笑著搶過我手中的東西,看清之後又窘迫萬分地遞回給我,「對不起,我以為你在……「
「削、土、豆。」咬著牙一字一頓替他接著說道。
元烈見我面色不善,有些急了︰「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刻得挺好的,是我自己沒看清,亂說話了。塵兒你不要放在心上,好嗎?」。
揉了揉抽搐的額角,不耐地揮揮手,道︰「好了好了,第一次,也就那樣了。」將東西丟到小幾上,深吸一口氣,深了個懶腰,不再理會他。
並立的兩棵樹上多了些淡紫色,昨天都還只是小花蕾,今天便開出一串串的花來,襯在女敕綠的葉片上,分外嬌艷。
心頭微微一動。以前師傅每天都會在墳頭換上新折的花朵或枝葉,他走之後,我對付一堆日常瑣事手忙腳亂無暇他顧,也就忘了。
踮起腳輕輕折下一枝來,往屋邊走去,插在許久未曾有過鮮花的墳頭前,順手拔去土堆上春雨後迅速冒出青芽。拍去手上的浮土,站起身來,元烈正靜靜看著我,見我回頭,轉開了視線。
寶寶終于看夠了螞蟻,站起身來喊著「爹爹,水水,寶寶喝水水。」邁著小短腿搖搖晃晃朝我走來。
倒了杯淡茶遞去,寶寶雙手捧住便「咕嘟咕嘟」地不松口。伸手去擦他下巴上順著嘴角流下的茶水,忽听得元烈在耳邊幽幽問道︰「你妻子……什麼時候去的?」
誒?
愣了愣,眼一轉,抿唇道︰「你是說小憐?」
元烈默然點了點頭,感傷道︰「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娶妻生子了。」
有些好笑地看著他,說道︰「她可不是我妻子!嗯……她可能是我女乃女乃,也可能是姥姥。」皺眉想了想,又擺手道︰「這事很復雜,師傅也沒說清楚,我都是猜的。」
「你師傅?無命前輩?」元烈語速也激昂起來,有些熱血沸騰的感覺,一臉期待地看著我,「那……他老人家現在何處?」
「已經走啦!丟下我一個人走了,應該不會再回來了。」老是要承認自己被丟棄這一事實,很是不耐,撇了撇嘴,不想再就這話題談下去。
「走了?」元烈明顯沒看我臉色,悵然若失地垂頭看著地上,忽然勾起嘴角,「也是,就算他沒走,我也是沒臉見他的。我害你……害你如此,他若見了我,肯定會立刻要了我命,呵呵……」元烈苦笑著,不知又勾起了他心頭什麼,一張俊臉滿是悲痛,眉心越糾越緊,看得我跟著難受起來。
伸肘撞了撞他,「喂?」
元烈身體一震,抬頭看我,眨眼間又掛上了慣常的微笑。明明嘴角還是那樣讓人心旌蕩漾的弧度,此刻看起來,卻真比哭還難受。
「我去做飯了。」元烈看了我一眼,逃也似的離開。
他那般神情,看得我也郁悶,在小幾旁坐下,托著下巴皺起眉來。
到底是什麼樣的往事,讓他那般悲痛?他昨日閃爍其辭不肯明說的不可原諒之事到底是什麼?
要不要逼問他?我主動問,他應該會說的,可是……為什麼心里隱隱有些害怕?
還是不要問了!看他那樣就知道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再說,知道了又能如何?何苦拿往事在自己心頭插上一刀,平白惹自己難受。
糾結了半天,終于作出決定。長長吁了口氣,站起身來。
元烈是沒帶行李空著手來的,肯定沒有換洗的衣物,他和師父身量差不多,師傅留下的衣服他應該能穿吧!
在箱底翻出師傅的衣服,放到旁邊小屋的床尾。床鋪被寶寶午睡時弄得皺巴巴的,又順便替他大致整理了床鋪。
就在我將拍得松軟的枕頭放回的時候,忽然發現原本枕下的位置,有一團灰色的布料。
那布料邊上瓖了月白色的卷雲紋,雖已盡力收疊,卻仍絲絲縷縷不能成形,上面還沾著幾團暗色的污漬,看著說不出的骯髒。
======越寫越難些了,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