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到自然醒,舒爽滿足,周身疲累只一晚竟消解許多。只是這半年多來整日鳥語花香,突然一覺醒來成了燈油燻香的味道,還真是不習慣。
睜眼環視四周。昨晚只覺眼熟,現下光線好了才看清,是原先嫌濕冷不願住的雲翔殿。陳設倒是沒怎麼變,但總覺得有些不同了。
撐坐起身,薄被滑至腰間,露出身上雪白的內衣,貼身柔軟,明顯不是我原本的衣物。身上清爽干燥,散著暖暖幽香,連膩了十余天風塵的頭發都絲絲順滑,干淨得令人幾乎要懷疑昨晚流的那場大汗只是做夢。
不是就想問他一個問題麼,怎麼會變成這樣子?
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他意亂情迷的臉來,嘴唇微張著,嫣紅美麗,仿佛早春桃瓣,美目盛了水似的晶亮,顫栗著敞開雙腿主動纏在我腰間,千種風情,萬般酥骨……
忽然一陣燥熱,口渴得厲害。扭頭見桌上有茶水,提身躍起,足尖在地上一點,借力縱去抓了茶壺,旋身掠回床邊。
咕嚕嚕喝個半飽,抹了抹嘴角水漬,正得意自己輕功卓絕,除了衣料的輕微摩挲外一點聲響都沒,手一動,隨意擱在床沿板上的茶壺嘩啦啦碎了一地。幾乎是立刻,那個一覺前還香汗淋灕媚態萬千的人闖了進來,玉冠金袍,一絲不苟。
「小懶豬,睡飽了?太陽都快落山啦」他快步走過來,心情大好的樣子,湊近親親我額角,鼻子埋在我頸窩深深吸了兩口,「你睡得可真舒服,我就慘了昨晚那麼瘋,被你弄得腰都快折了,還得自己善後,幫你這泥猴洗澡弄到大半夜,剛把你頭發倒騰干又該早朝了,中午好不容易抽空休息又怕擾到你,不敢上床,趴在案頭上小憩了半個時辰弄得腰酸背痛……你說你怎麼就這麼折騰人呢……」嘴唇觸在我肩窩張張合合,癢癢的,嘴角抽啊抽地就揚了起來。
他抱一陣依依不舍地松開,轉身到床尾後櫃子里翻了衣服出來丟在床上。
雖然昨晚那麼親密地接觸過,清醒過來還是受不了這突如其來的親昵,忸怩一陣才敢抬眼看。
只一眼,就變了臉色。
面上一件,輕薄的白綢中衣,用同色的絲線繡了精致暗紋。顫顫伸了手掀起一角,露出下面那件袍子,白底淡金的龍紋,金色的領邊,何其眼熟
心口似被轟擊了一下,一口氣卡在那里,不上不下,面上霎時間變作一片冰涼。
這分明是……分明就是要我替代他。
死咬下唇木著臉看他回過來,將衣服拎到我跟前。
眼角抽搐一下,猛地撲過去推開他,順勢將衣料從他手中奪過,用力撕扯不見成效,又狠狠揉擲在地上,手腳並用倉皇退到床鋪最里角,抱著膝蓋縮成一團。
「拿開我不穿這個我不是他,我不要穿他的衣服……把我的衣服還給我……還給我……我不穿這個……」
他忙不迭道︰「好了好了不穿就是,不穿就是,小心別涼著」鞋都沒月兌慌忙爬上床來,拿被子將我實實一裹,緊緊擁著。
我抖著唇直愣愣看著他,用力掙扎起來,「放開我要走,放開我你說過不攔我的」
「是是是,我不攔你,可你總得給我個機會解釋不是?穿這身衣服並不是要你替代他,只是個身份而已。我們要在一起一輩子的,這樣在宮里方便些,也不會有人敢惹事。你若實在不願,我再想辦法就是,好不好?」他說得極快,生怕還沒說完我就跑掉,說完惴惴看著我,連大氣都不敢喘,
他這樣一說,稍微平靜下來又覺得有些道理,似乎自己太小題大做了些,面上有些掛不住,沉默半晌,狠狠瞪他一眼,啐道,「誰要和你一輩子?我只說留下來,哪天不想待了還是要走的。」
他無奈苦笑,「好好好,哪天不想待了就走,我不攔你可走之前你總還是要待在這兒的,對不對?你和小暉長得一模一樣,要真解釋起來,可麻煩得緊。皇叔那里、江湖上發過的懸賞文書、你失憶前發生的那些事,樣樣都不省心哪……」
看他撫額皺眉甚是苦惱,卻分明是吃準了我這人最怕麻煩才說這些。怕麻煩歸怕麻煩,卻又不甘心讓他輕輕松松如願以償,始終板著臉不說話。
他小心翼翼幾番偷看我臉色,終于焦急起來,又怕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刺激到我,眼都快急出紅絲,終于忍不住湊上來,「把衣服穿上好嗎?你身子弱,小心著涼了。」
裝酷也不是個容易事,臉都快麻了,想著讓他急這會兒也該差不多了,眼珠轉著瞥了他一眼,沒反對。見我默許,他立刻笑得一臉燦爛在我臉頰使勁親了又親,摟著腰拉我起來站在床前腳榻上,拾了地上衣服抖抖就往我身上套。
名為穿衣,實則上下其手吃盡了豆腐。拉領口會無意擦過胸前,穿褲子又是不小心從大腿模到臀上,眼神只要對上我的就要親一下,脖子下巴鼻子眼楮耳朵甚至眉毛都不放過。受不了地側開躲避,他也不以為意,相當自得其樂。
伸手不打笑臉人,不好推開他,只能訕訕立著,不敢再瞧他,生怕一撞上又是一頓猛親,目光四處亂飄,落在了自己腳趾上。
這季節,光腳站在腳榻上竟不覺著冷,甚至還感覺有熱氣從腳底蒸上,有些驚異。忽然就想起來,拿茶壺時赤腳點在地上的那一下,觸感也不是石板該有的冰冷,反而很暖和。雖然已是初春,但還不至于連地上都這麼熱。略一思索才恍然大悟,難怪一直覺著這里和以前不同了,原來是地面砌高了些,想是下面築了地龍,倒是比暖爐舒服多了。
他……倒是挺用心的嘛……
偷偷看了眼他垂首專注的樣子,正有些小小觸動,他已替我穿好了衣系好了帶,一雙手卻停在腰間搓搓揉揉,一邊自言自語︰「腰怎麼這麼細,難怪昨晚沒什麼力氣,一會兒就不行了……」末了抬頭一笑,頗有意味地睨了我一眼
立刻氣結,想一腳給他踹過去。這嘴欠的邀功的時候腰都快折了,這會兒又來取笑。
正待發作,他突然直起身,也不管我臉色欠佳,硬是扶著我腰轉了一圈,滿意地哼哼兩聲,又推我坐到梳妝台前。
先對著鏡子把我頭頂揉得一團亂,再拿手指理順了用梳子慢慢從上梳到下。極熟練的動作,象以前一樣。
鏡子里,是記憶中一樣的畫面,一樣的裝束,一樣的容貌。在二哥那里成天吃了睡睡了吃,臉頰早已回復豐潤,曾經滿布的溝壑也早已無影無蹤,幸好還有額心那短短一劃紅痕將我與另外一人區分開來。
輕輕吁出一口長氣,移了視線。
早晨醒來就被他弄得無所適從,只有趁他專注在我發上,才敢無所顧忌地直視鏡子里那人。
拋開所有恩怨,僅是看著的話,所有描述男人女人的美好言辭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美麗。心頭暖暖涌起無法言喻的滿足感,這樣的人,昨夜還在我身下,綻放著只屬于我一人的柔媚……
突然靈光一閃,立刻氣悶。
昨晚他說服的*藥里加了軟筋散,若我不管他就只能活活受那yu火焚身之苦,他要真吃了,還能完事抱我洗澡?
這人……從見我開始就算計好了的
說什麼沒敢奢望我會心軟,又說不攔我走但讓他說完話,還伏低做小主動獻身,明明是設計好了讓我狠不下心離開。
早知道他就是只狐狸,本性自難移,撐死了能變成只狼也絕不會變成兔子,時刻提醒自己提著防著,還是中了套
真是……
想著想著,忽又覺甜甜暖暖的,忍不住抿著嘴笑起來。
回過神,他已束好了頭冠,伏在我肩上,微笑著,看我傻笑……
臉騰一下就紅了,眼珠四處亂轉,就是不敢看他。
他輕笑幾聲,摩了摩我臉頰,彎腰牽起我手︰「走吧,再晚就不好了。」
「去……去哪?」後知後覺的我,到現在才覺得奇怪起來。太陽都快落山了,他卻要我穿朝服,是要去哪里?
「長福殿啊。」
「去做什麼?」不解地看著他。明知道我不喜歡人多,干嘛還要我赴那種吵鬧的宴會?
他狐疑地看著我,「西厥派了國師來和談,這麼大的事,你回來一路上都不知道?」說罷嗔怪地瞪我一眼,「你就這麼不關心我嗎?」。
「我就是一心想著快些趕回來找你,才沒日沒夜趕路,你竟然怪我沒停下來打听?」跟二哥那口子天天吵,我竟然也能伶牙俐齒了。
哼笑兩聲,模模我後腦,拉著手急急趕路。
不情不願被他扯著跟在身後,忽然報復心起,摟過他勁瘦的腰,縱身躍到牆頭,松了松手,看他腳下不穩狼狽叫出聲來,心情大好,疾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