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壽宮本就離著乾清宮沒多遠,不多一會兒,一班太醫火急火燎跟著急旋風般的福臨大步跨了進來。
福臨見到蘇宛傾垂喪著腦袋,跪在地上,玄燁仍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便如火上澆油,一步上前,不由分說就賞了跪在地上的蘇宛傾一耳光,打得蘇宛傾天旋地轉。
太醫們則不敢怠慢皇子的性命,更何況皇上這邊當眾責打靜妃主子,臣子們更不敢觀瞻,一進門便奔向玄燁,為其救治。
按理說蘇宛傾也不是第一次挨福臨的耳光,但是這一次的耳光可著實地打在了她的心上,她縱有千般不是,福臨也總得讓她解釋一下啊沒來由的,進來便動手打人,真叫她心寒。難道這個皇帝就只會打人嗎?也曾听說過順治帝脾氣暴躁,但沒想到卻是個亂打人的主兒,以扇人耳光為樂,還是打女人
換做從前,蘇宛傾早就不依了,不鬧個天翻地覆絕不罷休,但是眼下,她除了傷心就是傷心。也許,心里真切地有了一個人,就會刻意在乎他對自己的態度吧。平日里也沒見福臨對玄燁多待見,也就比福全好一些罷了,那也應該是佟妃的緣故,誰叫寧妃不如佟妃風姿綽約呢可見,自己此時此刻在福臨的心里連玄燁也是不如的,又怎敵得過那個未來的董鄂妃呢虧自己還揣測著福臨與自己在慈寧宮眼波傳意,原來福臨只不過是暗示自己不要多管閑事,礙了宛如與烏雲珠的前程罷了。
蘇宛傾淚珠未斷,便心傷地愣在了那里,心里想著亂七八糟的事兒,目光沒有焦距地盯著前方,眼里卻是模糊一片,耳邊傳來福臨暴怒急躁的聲音︰「你這個賤人,莫不如讓你在永壽宮不得出來,老老實實地念佛誦經,朕好心對你,你卻如此歹毒,虐待朕的兒子朕廢你的後位,除你的名分,原還有些許不忍,現在看來,朕的處罰原是輕的你仗著皇額娘的庇護,為非作歹,稱霸後宮,作威作福,奢侈浪費,朕真是不能再容你」
蘇宛傾心下一凜,恢復了神智,她硬生生將殘淚咽回肚子里,眉毛上挑,斜睨著福臨,聲音卻是沉穩︰「皇上何苦說許多,這皇宮本就不再以臣妾的存在為影響了,皇上如何發落臣妾,自是不會有旁人議論,更不會有後人評說。千百年以後,誰又會知道臣妾今日的無恥狠毒呢」
「你」福臨沒料到蘇宛傾膽大如此,敢說出這種話,氣得一時無語,只能指著她,反復地咬著「你」字不放。
「皇上是要將臣妾下獄也好,流放也好,貶黜也好,臣妾照顧三皇子不慎,就是有錯,有錯就該罰,皇上不必顧念舊情」蘇宛傾硬邦邦地說道。說完自己都笑了,笑得很淒涼,呵呵,舊情,她這是在說給誰听呢?看電視劇看多了吧?她與誰有舊情?皇上要顧念與誰的舊情?她與他之間有什麼嗎?沒有花前月下,沒有海誓山盟,甚至電影都沒看過,兩個人同床共枕也是可笑至極的場面。
桃夭說的對,他根本就不記得她蘇宛傾,他的眼里只有孟古青,他極為痛恨的孟古青,她居然以為他曾也對她傾心了。但如若傾心,為何他那日都不敢給一丁點誓言?如若帝王沒有心,那麼他對董鄂妃又是什麼?她既然知道董鄂妃會存在,為何卻改變不了命運,讓自己佔據了董鄂妃的位置呢?
她已經提醒過福臨注意烏雲珠,福臨卻還是讓烏雲珠嫁給博穆博果爾,她以為這是上蒼把緣分給了她,誰知道,終究是南柯一夢。夢醒了,這個男人的溫存不在,關心不在,一切都變了。
她正在心里自嘲著,福臨果然又發難了︰「博爾濟吉特氏,你知道朕最討厭你什麼嗎?朕最討厭你這幅拈酸吃醋的嘴臉,最討厭你飛揚跋扈,犯了錯誤還不認錯,不知天高地厚」
「皇上,那您又知道臣妾最討厭皇上什麼嗎?臣妾最討厭皇上不分青紅皂白不可一世自以為是的樣子」蘇宛傾語氣涼涼的回了一句。心已不在,又何必執著呢?若尚有一絲情分,又怎會這般不顧及她的尊嚴?
「你」福臨沒想到此情此景這個女人還敢還嘴,氣得都要閉過氣去。他狠狠一跺腳︰「朕敢廢你,朕就敢貶黜你,你不要挑戰朕的權威」
「皇上,主子,太醫們還在給三皇子救治……」烏恩其實在擔心蘇宛傾,忙站出來道。
「你這個賤婢,什麼時候輪到你指手畫腳了?你活得不耐煩了,以為自己也是半個主子了,敢跟朕如此說話了?你說到底也就是個奴才」福臨將滿腔怒氣轉移到烏恩其身上。
「皇兄……」妮楚兒很是淒楚,依然臥在地上,太醫們都只顧著玄燁,哪里有人去看妮楚兒?眼下已經亂成一團,她本是不想激化矛盾,但一切都是她的錯,青青嫂子卻代她受過,她實在看不下去了。
福臨卻沒有理會妮楚兒,又將矛頭指回蘇宛傾︰「果然是你靜妃教出來的好奴才,一群狗奴才」
蘇宛傾心里很淒楚,面上卻掛著譏諷的笑︰「皇上,臣妾知道臣妾在皇上這兒也不過是奴才,這天下只有一個主子,那邊上皇上,其他的都是奴才,都是愛新覺羅家的奴才敢問皇上,奴才又能做出多少人事兒呢?」
「你」福臨惱怒地抬起一只腳,剛要照著蘇宛傾的身上踹過去,卻在半空中停住了,轉而道︰「好,你好,靜妃,博爾濟吉特氏孟古青,朕讓你記住這一刻,三皇子有個好歹,朕拉你去殉葬」
「悉听尊便,最慘莫過于死。」蘇宛傾緩緩低下頭,是啊,心死。
「想死?你哪有這種福氣?」福臨冷哼道。
突然,一聲洪亮的啼哭聲在永壽宮里響起,蘇宛傾一下子躍了起來,搶先福臨一步沖進太醫堆里。不料,還沒等她的手夠到玄燁,福臨便擠開她,將玄燁牢牢地接在了自己的臂彎里︰「三皇子怎麼樣?」
「回稟皇上,承蒙皇上庇佑,三皇子眼下並無大礙,只是剛被口水嗆著,一時間閉過氣。也許是得益于靜妃娘娘的襁褓極為柔軟,沒有皮肉傷。」李太醫畢恭畢敬道。
「什麼叫眼下?」福臨自動過濾了那些阿諛逢迎的套話,直接進入疑問的主題。
「這個……眼下看來三皇子沒有傷到,但還得多觀察些日子。」李太醫斟酌著用詞。
「孟古青,朕先存著你的性命」福臨指著蘇宛傾道。
蘇宛傾嘴角勾起一抹生冷的笑︰「呵呵,還勞煩皇上不要單手抱著三皇子,臣妾可擔不起這個失職的罪名。」
「好,朕讓你嘴硬朕看你能囂張到何時,皇額娘要是肯保你,何苦同意了朕廢掉你?你還自以為驕傲?」福臨也不留情面地諷刺著蘇宛傾,仿佛她是他命中注定的仇人。
「臣妾不需要皇太後保臣妾,臣妾自有靠山。」蘇宛傾抿嘴一笑。
福臨一愣,轉而臉上又帶了怒意︰「你說什麼?你居然敢私下勾結黨羽?」
「皇上就是臣妾最大的靠山,唯一的靠山啊。」蘇宛傾眼眸里流淌著一絲嫵媚,只是淚水化了妝容,殘痕使這嫵媚打了幾分折扣。
「哈,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福臨倒是十七八的年紀,尷尬的時期,喜怒無常,倒也隨性,就是有幾分過了。見著玄燁沒事兒,還能轉著眼珠兒盯著自己瞧,又听到蘇宛傾突然服軟,沒來由的,他的心下竟也一軟,怒氣頓時全消,眼里竟流露出幾分得意之色。
「皇上是天下女人的靠山,臣妾只擔心靠的人太多了,倒沒有臣妾的位置呢。所以,臣妾只能自求多福,不敢勞皇上保佑。」蘇宛傾嘴角噙笑,微微蹲,福了一福。
「很好,孟古青,很好。」福臨咬牙切齒地點著頭,恨恨地瞪著含笑的蘇宛傾,抱緊了懷里的玄燁,「玄燁,朕抱走了。從今天開始,你還是一個人誦經念佛,為你自己積點兒陰德吧「
蘇宛傾的臉抽搐了兩下,抱走玄燁?她與玄燁的母子情就這麼短嗎?肯定是不會還給佟妃,那要給誰養呢?
福臨以為蘇宛傾後悔了,更是得意了,他大步走到門口,驟然轉身,笑道︰「朕,突然改了主意呢」
蘇宛傾不自覺地看向福臨,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靜妃溫良謙恭,最心善了,此番靜妃你一定愧對皇額娘的信任,佟妃的托付呢。朕是天下女人的靠山,你也是女人,朕自然是少不了你。畢竟,你與朕結發一場。朕也不是那無情的男人,你也莫說帝王之家絕情冷血之類的話。朕就讓你放心地依靠一把」福臨微笑著道,這笑容在蘇宛傾眼里分外刺眼。
蘇宛傾依然倔強地微笑著,笑得比福臨更燦爛,她福了福身子︰「那臣妾多謝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