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包老太太睡得不錯,一早起來精神頭旺盛,心情也瞧著比往日格外好些。伺候的四喜和五福瞧著老太太高興,便更花了些功夫兒給她梳了個貴氣繁復的盤髻,側面插了一枝綴藍寶石的攢絲金靈芝的簪子,配了從花園子里現掐的鮮花,越發顯得老太太雍容富貴神采奕奕。
老太太也早知道了那位無塵大師介紹的那位赤玨國的神醫來了京城,瞧著一大早兒子媳婦帶著孫女兒去了永定寺,她一顆心且喜且憂的,喜的是巴不得那位神醫快快診治了自家孫女兒,她也好放下這一塊累積在心頭多年的重擔,憂的是萬一這位神醫也治不了孫女兒的病根,這可如何是好?
身邊的丫頭四喜和五福伺候了老太太多年,自然知道老太太的心事,便拐著彎勸慰了一番,這才讓老太太重新展露了笑臉。
下午時分,當下人來回說大爺回來了,老太太便急著讓人叫來兒子媳婦詢問。程氏回來的路了想了好久,打量著老太太今日心情不錯,便直說了那孟無常要收如意為徒,方可治病的話。
老太太的臉子一下子就撂下來了,銳利的目光在程氏和包隨雲臉上掃了一圈,程氏心頭一凜,卻照舊給老太太一個坦然的微笑,老太太壓了壓怒氣,道︰「你們該不是答應了吧?那個什麼大夫也太狂妄了,我好好一個嬌滴滴的小孫女兒竟想紅口白牙的要了去做徒弟,叫他別妄想。咱們家的女孩雖不比那皇宮里的公主郡主身份尊貴,但也是豪門大戶的千金小姐,哪里就能舍給了他?我不答應!」
說著,一把將旁邊的如意摟在懷里,緊緊抱住,模著她的小腦袋,好似馬上就有人來搶億的。
包隨雲和程氏兩個看得心里好笑,卻也不敢在這當口樂出來,只低頭忍著。包隨雲待母親面色緩和了些,才道︰「母親,那孟老先生不過是看意兒聰明伶俐,腦筋又靈光,想收了做個關門弟子,把平生所學的醫術都盡數傳于她,這也是件好事。最起碼她學些醫術對自己的身體沒有壞處,相反還可能有所幫助。」
老太太面色放松了幾分,嘆口氣道︰「我自是知道有好處,只是咱家孩子從小便嬌生慣養的,如今要交給那麼個從前根本不認得的老頭帶去,我實在是不放心。誰知道他會不會把咱們意兒偷著賣了,或是安些不好的心思。你是她父親,難道便舍得讓你女兒去那深山老林里去喂蚊子。」說著,眼圈慢慢紅了,顫著聲音道︰「我不管,意兒是我的命根子,便是她這病根去不了將來有不好那一天,大不了我老婆子也不活了,陪著我的孫女兒一起死了便算完,橫豎我們兩個活著再不分開。」
老太太一輩子爭強好勝,從來不肯讓別人要了她的強去,此時一听有個怪老頭兒竟要把寶貝孫女帶去深山老林里去學醫去,自然大為不舍,哪里肯放松半點兒,她摟著孫女兒在懷里又想起了去世的老頭子,心里一酸,便哽哽咽咽的哭起來。
這一下可把包隨雲和程氏嚇了個不輕。老太太自小管教兒子極嚴,很少在兒子面前扮過軟弱,這會兒破天荒的掉下眼淚來,慌得包隨雲忙跪下賠罪,嘴里只說道︰「母親,是兒子不好,您若是舍不得意兒,便回絕了那孟先生就是了。您可千萬別動氣傷身,壞了身子豈不是兒子的罪過。」
程氏見此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跟著一起勸慰了老太太一番,老太太這才收了淚,當晚便留著如意在自己屋子里頭暖閣處睡下,生怕有人半夜來搶了孫女跑了。搞的眾人哭笑不得。
睡到半夜里,老太太有心思反來復去睡不著,在外間上夜的四喜知道這是老太太有了心思故此失了眠,便倒了杯溫茶送了來。恰見小如意卻光了兩只小腳丫蹬蹬蹬跑了來,鑽到祖母的被窩里,小手拍著老太太的肩膀,小大人兒似的道︰「祖母,我拍著你睡。」
一句話把老太太和四喜都逗樂了。四喜幫著如意掖了被角,笑道︰「小姐這麼小的年紀就這樣有孝心,老太太您可真是有福氣。」說著,把茶遞了過來。
老太太半起了身子,就著四喜的手喝了半盅茶,又在四喜搬過來的靠枕上倚了,瞧著趴在自己身上小粉團似的孫女兒,嘆口氣道︰「誰說不是呢。這意兒雖長得跟她母親相像,但這性情脾氣兒卻真真象我小時候那樣,你看她直來直去象個小子似的,偏就又有細心的一面兒,當真是我的眼珠子,哪里就舍得讓她離開我身邊兒半步?從來只听說那些男孩子們拜師學本事去,也有大山大河四處跟著師父跑的,哪里有個女孩子跟著五湖四海瞎轉悠的?吃苦遭罪不說,知道的是為了治病,不知道的還只當是咱們家孩子是野人呢,將來她說親事若是受了影響,可怎麼得了?」
老太太邊說邊看著抬頭望著自己的孫女兒眼著雙圓圓的杏眼,一臉的茫然,不禁嘆口氣又道︰「我娘家雖是行武出身,從小便知道拜師學藝那一套,若意兒是個男孩兒我也舍得放他去闖一闖,可她是個女孩兒,又這麼丁點兒年紀,說破了天我也舍不得。」
四喜撥了撥床前點著的一盞燈燭,屋里亮了一些,她輕聲道︰「老太太的心情大爺和大太太自然明白,就連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也是舍不得小姐去吃苦。想來大爺和大太太自然也是舍不得小姐的,天下哪里有能舍得孩子的父母,老太太放心,小姐是去不成的。」
四喜本以為老太太听了這話能放心不少,誰知卻听老太太嘆了一聲,「哎,我雖是把這事兒攔下了,可是這心里也是怪不得勁兒的。那大夫不是說意兒的病根兒能去,只要在那山谷里呆上幾年配上新鮮的藥材調養,靜心平氣,再學上一些簡單的調整五髒內息的吐納方法,便可以慢慢好起來。我听著他倒不是說虛的,我年少時調皮,跟著哥哥姐姐們偷著去瞧爹和叔伯們在後院空晌地上練武,經常听到他們說什麼吐納之法之類的,想來那總是對身體有好處的。听阿馨說那神醫還是個會武功的,若是他肯留在京城里住下,讓意兒拜他個師父倒是不妨事的...可惜...」
四喜見老太太說著說著,眼皮有些撐不開,知道她困意慢慢上來了,便上前勸道︰「老太太別想太多勞了神,還是趕緊睡吧。您瞧小姐她見您不睡自己也睜著眼瞧著,明早若熬出丙個黑眼圈來,您又該心疼了不是。」
老太太這才搖了搖頭,重新躺回被窩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