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見老太太臉上越發不好看起來,便笑著向江氏插口道︰「多謝你惦記著意兒。且不說那孟神醫的提議怎樣,單是老太太和我們這里就先舍不得。意兒畢竟年紀太小,別說是老太太,就是相公和我也是心里舍不得的。這件事就由著老太太拿主意就是了,我們也不敢多說什麼。」
江氏見程氏把一切推給老太太做主,心里縱然是再不情願,但是人家孩子的親娘都發話了,她一個當嬸子的也不好干涉太多,而且看老太太那臉面上愈發不好看,半青半白的,她生怕再招著老太太的訓斥,便將手里帕子揉了幾揉,站起身來道乏要回去歇歇,老太太和程氏也不攔她,由著她一陣風似的走了。
在院子里等著程氏的書婷正和四喜在簾子外面說話,瞧著二太太滿臉氣兒不順的走了,四喜瞧著她的背影翻了一記白眼兒,面帶鄙夷的道︰「什麼人哪!大太太倒是素日敬她進門早,年紀又大兩歲,又見她沒了二爺著實可憐,凡是說話行事都給她留著幾分面子。就是老太太雖不喜歡她,但大面兒上也讓她過得去,並不差她什麼,可她呢?整日里總覺得別人都欠了她似的,成天不給人個好臉色,就連在老太太和大太太面前還常拉著個臉,更別說對咱們下人了。難怪她院子里的丫頭們成日里削尖了腦袋想調出來,要是我也早受不了她了。」
方才江氏在屋里說的話,書婷和四喜兩人在簾外听得一清二楚。書婷怕四喜說話被里邊兒听見,便扯著她走開了幾步,壓低聲音道︰「她的心思有什麼不明白的,平日里不見她對我們家小姐多關心,這會兒子听說有個神醫要帶走小姐學醫治病,她倒趕著上來湊熱灶兒。還不是想著我們小姐不在家里,老太太眼前兒少了解悶兒的人,想把茗少爺弄到老太太跟前來討巧。茗少爺倒也罷了,好歹是二爺留下來的唯一根苗,就連大爺和大太太也當他自己兒子似的疼,我只氣那個二太太是個二五眼,好賴人兒不分,整日里撮豁子揚沙子,恨不得把府里人全得罪遍了她就滿意了。」
且不說兩個丫頭在外面如何小聲議論,屋里的老太太卻是斜倚在軟榻上一語不發,任五福給她揉捏著肩膀,半合著眼楮不知在想什麼。
程氏卻是看出老太太是讓江氏的幾句話觸動了心事了,她知道老太太一方面舍不得年紀幼小的孫女離開自己身邊,另一方面卻是也擔心著如意的病根兒,程氏猜出老太太的矛盾心理來,此時也不便多說什麼,只起身讓身邊的書敏擰了條溫熱的濕帕子來,蓋在老太太臉上,在她眼角和太陽穴周圍用手指輕輕按壓,老太太舒服的哼哼了幾聲,待到帕子撤去緩緩的睜開眼,瞧著程氏慢慢道︰「阿馨,我老了。想事情難免不周到,那個神醫要收意兒為徒的事兒我想來想去,總覺得是個心思。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不如你叫人明日將那大夫請到府里來,我親自和他談談,瞧瞧他是個什麼說法兒?」
程氏知道老太太這是心活了,便一口應了,下午便讓管家包福親去永定寺找孟無常傳話,下了包府的請柬。孟無常昨日提出那番話時,本就料到包家老太太不會痛痛快快的答應將孫女兒交與自己為徒,他打定主意要多呆些時日,慢慢想辦法說服那個包家的老太太。
他看得出包隨雲和程氏夫妻兩個雖也舍不得女兒,但是為著女兒將來的身體健康著想,這兩個人經過一番思想斗爭還是會同意自己的提議的。況且他現在已經知道程氏是和他一樣來自于那個世界的人,更是容易接受理解他的想法。只是那包家的老太太是個難關。
其實他也理解包老太太的心情,誰家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那樣小就交與人帶走學本事,對家人來說也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若是窮人家的孩子倒也罷了,為了讓孩子吃上一口飽飯,將來有個能安身立命的本事,也就一狠心甩開手了,但人家包家卻是不愁吃喝的京城豪富,富貴榮華自不在話下,若是能輕易答應把人家孩子帶走,那也太奇怪了。
接到包府送來的請柬時,孟無常就知道這是包家老太太心里動了念頭,只是還不放心自己這個所謂有神醫究竟有沒有本事,治不治得好人家的寶貝孫女兒,所以才下了帖子請他去做客。孟無常決定把握這個機會,說服包老太太答應孫女兒繼承他的衣缽。只是怕是他要收下這個好苗子的徒弟,也須得做出些讓步才行。那孩子天生的聰慧和過目不忘的天賦實在是太難得,錯過了實在可惜。
第二日上午,包隨雲親派了馬車來永定寺接了孟無常去包府。還設了宴席款待。
老太太親自見了這位來自赤玨國的神醫,初時瞧這老頭兒一副貌不驚人的模樣,哪里象是個有大本事的醫者。誰知孟無常早就想到老太太會考較自己,當即便露了一手,來了個現場診病。讓包家隨便來了十幾個男女僕人,略一診脈之下,挨個說出了這些人身上的病痛之處,再問問本人,竟是半點不差。
老太太這才知道這位神醫端地是不顯山不露水兒,卻是位有真本事的。對于孟無常能不能治好孫女兒的病根兒,老太太持十二分信任的態度。
因著孟無常今日抱著一定要將老太太說服的目的,便直接商量了讓如意跟自己學醫術的事兒。老太太既知道了這位有大本事,先前的滿心擔憂倒是去了不少,只是還有些舍不得讓孫女兒離家。這孟無常不僅醫術過人,且在需要的時候能夠巧舌如簧,只听他東一頭西一語繞著彎子講了大半天,竟將老太太的思想做通了一大半兒。使得程氏和包隨雲大開眼界。
最後孟無常也讓了步,答應待到如意長到十歲時再帶她到青芒山學藝,為期五年。在這之前,他會每年來京城住二個月,教習如意認一些藥材和教授一些基本的藥理,算是醫術的啟蒙,順便幫著她調理身體,等到如意十五歲成年之前時便讓她回家,自己會不定期的來京城指點她。
老太太想了半天,咬咬牙終于答應了。她想通了,讓孫女兒拜這麼一個師父,最起碼她的病不用再愁沒人會治了,而且不過五年見不到孫女兒,總比讓她一輩子拖著病身子骨強。好歹孫女兒還能在她面前呆上幾年,這幾年時間大媳婦也差不多會再給包家添丁,也許就能添補一下孫女兒到時不在身邊的空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