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決定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程氏也沒有想到老太太能痛快的答應把如意交與這位以前素無來往的孟無常,她本以為這其間要費許多口舌。江氏對于這樣的結果自然是樂見其成的,只是對于佷女還要伴在老太太身邊五年後才離開,覺得有些略微遺憾,巴不得現下那干巴老頭兒就將如意帶走才好。
孟無常大約也沒有料到能幾句話就勸動了包家老夫人的首肯,樂得頜下稀拉拉的幾根胡子亂顫。包老夫人知道眼前這不起眼兒的老頭是自家孫女將來的師父,也是救命治病的靠山,便吩咐下去整治了一大桌上好的宴席,將酒窖里收藏的極品美酒當白開水似的搬了出來,讓孟無常徹底喝了一個痛快。
席間,只有年齡尚幼的包如意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只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楮偷瞄著陌生的孟無常,完全不知道她今後的人生便在今日踏上了轉折點…
數年後。陽春三月。京郊官道。
馬蹄聲得得,兩匹快馬由遠至近飛快駛來,棗紅馬上端坐著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男子,一身的湖藍衣衫腳下牛皮短靴,俊眉朗目五官分明,唇邊上挑著一絲痞痞的笑意,端地是個惹姑娘眼緣兒的俊俏郎君。另一匹白馬上卻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妙齡少女,挽著雙環髻,發間只插著幾點翠玉瓖金的小小發飾,凝脂般粉女敕潤潔的一張鵝蛋臉,秀眉杏眼,俏鼻紅唇,竟是極美麗的容貌,況且那一身桃紅騎馬裝領口袖口裙裾統用雪白柔軟的兔毛滾了,生生讓嬌艷的色彩中透出一點俏皮來。
只是不知為何那少女臉色卻是出奇的不好看,板著一張俏臉不說,兩道秀眉還緊緊的擰在一起,眼里的不悅情緒呼之而出。
與這少女騎馬並行的藍衣男子早就偷瞄到了她的那副尊容,心里暗笑,打定主意要好好打趣一番這個難得發脾氣的小師妹。
兩人又行了一段路,前面官道邊上出現了一個賣涼茶的茶棚,想來是專為過路的客人們歇腳而設。那藍衣男子扯了韁繩將跨下馬速放慢,轉頭笑吟吟的對那桃紅衫子的少女道︰「三兒啊,咱們已經趕了大半天的路了,就是你不怕辛苦,也得讓馬歇歇不是?它載著你跑了大半天,莫不是連口水你這當主人的也不讓它喝上?」
那少女听到那聲‘三兒’的稱呼,全身就是一僵,本就神色難看的臉子又拉長了兩三分,轉過頭狠狠瞪了那藍衣青年一眼,憋著氣兒道︰「司馬季晨,你少混叫。以前不過是師父逗趣故意叫那麼兩聲來玩兒的,你身為二師兄倒欺負我這個小的,你瞧大師兄,這些年何曾叫過一聲兒?只你愛捉弄我。」
她嘴上說著話,手上馬韁繩卻不忘收緊,讓馬兒收了奔跑之勢,慢慢踱著步子向道旁的茶棚走去。
那藍衣青年司馬季晨絲毫不以為意,笑道︰「我就知道你這丫頭偏心眼兒愛記仇,八成是還惦著我小時候捉蟲子嚇唬你的事兒,不過是大師兄踩扁了那只青蟲,你這丫頭便心眼兒偏到胳肢窩里去了。難道你便忘記了你二師兄幫你在谷里采藥材了,沒良心的丫頭。」
那桃衫少女聞言倒覺有些好笑,這幾天縈繞在心頭的郁悶稍減了些,將兩只黑亮的大眼笑成兩枚彎月,邊翻身下巴邊笑道︰「二師兄,你本就不如大師兄斯文沉穩,那是天性比不來的。連師父都說你是猴兒精月兌成的,哈哈。」
司馬季晨瞧見幾步前的茶棚里,有兩三個趕路歇腳的姑娘,那眼神兒都有意無意的往自己這邊瞟過來,更是笑得臉上如三月春風般,嘴里說道︰「你包如意是我的師妹,我這個師兄若是被人笑是猴精月兌成,你這個做師妹的臉上怕也不光彩。」
說著,也利落的翻身下馬,兩人一起走到那茶棚里休息。
那開茶棚的是個五十來歲的老漢,只雇了一個小伙計幫忙。這時正值大晌午,大多通過官道趕路的人們都愛在這里歇歇腳,順便在老漢這里買上幾個現蒸的大菜肉包子墊饑。那小伙計甚是伶俐有眼色,方才瞧著司馬季晨和包如意騎著馬遠遠過來,便早就出了茶棚在道上招呼客人了。
那小伙計幫著將二人的馬牽到一邊的栓馬樁上系了,又殷勤的擦了一張桌子讓著二人坐下。包如意見這小茶棚不大,只擺了六張舊桌子並些板凳,也只賣些熱茶和包子湯面等簡單食物,但地方卻收拾的干干淨淨,兼之瞧那一旁灶台上煮的老湯底香氣撲鼻,旁邊那老漢正手腳麻利的飛快的包著菜肉包,倒覺得肚子有些餓了,剛想著要點些東西吃,卻見司馬季晨卻問那伙計有沒有酒,還沒等那小伙計答話,包如意便先他道︰「二師兄你怎麼回事兒?不過在這里歇歇腳吃點東西便要往城里趕的,你在這里喝什麼酒?若要喝,回了你們將軍府多少酒喝不得?」
她話剛說完,那小伙計也笑著接著話茬道︰「這位公子,不瞞您說。咱們這小茶棚確實沒有酒水賣的,再說了,您二位這樣精貴的人品什麼樣的好酒沒喝過,就算是有些水酒,怕也入不了公子您的口。倒是我們這兒的大包子雖餡料兒普通,味兒卻是極好的。凡是打我們這茶棚路過的客人,有許多是聞了我們這蒸包子的香氣來坐的,您和這樣姑娘要不要來幾個嘗嘗。」
如意見這伙計嘴巴甚甜,再加之的確趕了好久的路,肚中早就餓了,便依著那伙計點了一壺他這里最好的茶,又叫上來兩盤菜肉大包子,想起自家二師兄喜吃肉食,又讓伙計切盤鹵好的五香豬頭肉上來。
司馬季晨等那伙計去忙活了,才瞅著如意的臉笑道︰「瞧你這丫頭管這管那的模樣兒,誰能看得出你是京城巨富的千金小姐?不知道的還只當是小家小戶家的姑娘,連我喝不喝酒都要管著,怪不得師父說你象個小管家婆。」
如意拿起茶壺來給自己和司馬季晨倒上茶水,經剛才二師兄這樣插科打諢的一陣戲謔,她方才趕路時那股憋屈的情緒似乎緩解了一些。自家二師兄別的本事且先不說,這轉移話題的本領倒是一等一的。
「大哥別笑二哥,臉上的麻子一樣多。」如意微挑著眉淡笑道︰「我跟你們三個男人呆在谷里幾年,便是個姑娘也讓師父養成個假小子了,若不是我整日管著,那谷里的好藥材不都得被師父換酒喝了,你還好意思說我,那酒倒是有一半兒進了你肚子里了。我瞧著師父的本事二師兄你沒學著幾分,倒是他那喝酒的本事你學了個十足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