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瞧著幼弟眼巴巴的瞧著她,生怕她記不起自己的小模樣兒,一雙大眼楮帶著盼望盯著她,她覺得心都被這個骨肉相連的小弟瞧的軟了,俯子一把將弟弟抱在懷里,笑道︰「姐姐怎麼會不記得你?你是麟兒不是?還是喜歡吃糯香魚圓麼?」
上次她回家短暫住了一陣,那時這個弟弟才只六歲,最喜吃娘親手做的糯香魚圓,因此便記住了。
果然,麟兒見離家許久的姐姐竟還記得他的喜好,由不得歡喜起來。他與這個差了七歲的胞姐很少見到,見姐姐回來雖高興,覺得有人陪自己玩了,但是總是沒在一處長時間呆過,猛一見如意還覺得略有幾分認生,這會子被又香又軟的姐姐寵愛的抱在懷里,終于也體驗了一把被姐姐嬌慣的感覺,登時把那幾分認生的心思全拋到九霄雲外,雙手摟著如意不放開。
老太太和程氏見她姐弟二人親熱,很是欣慰,老太太如今嫡親的孫子孫女都在眼前,頓時覺得腰板兒也直了,就連精氣神兒也好了許多,笑道︰「麟兒,你姐姐剛快馬加鞭的回來,想是乏累了,你還只顧著搓揉她,快下來莫讓你姐姐累著。」
麟兒听了便要從如意懷里下來,如意卻搖頭笑道︰「不妨事的,他不過九歲的個小孩子,能有多重?祖母,我如今可不是往日里那單薄的小身板兒了,別說一個麟兒,就是祖母您我也能背得起來。」
老太太被逗得哈哈大笑,著實心里爽快。一邊的程氏嗔笑道︰「越大越象個潑猴了,哪里有半點兒女孩子的樣兒,你少得意,老太太說了,你這才回來先讓你將養上個把月,接著便要給你找嬤嬤教你規矩,看你還野不?」
如意听得心里一震,趕忙把弟弟放下來,厚著臉皮蹭到老太太榻邊上,故作撒嬌狀道︰「老太太,好祖母,您就饒了孫女兒罷。那些大家閨秀的規矩我真的學不來的,您瞧瞧我,不過長了張還能看的女孩兒皮囊罷了,內里卻是個小子,您只把意兒當孫子看罷,要不我過幾日到爹爹那里學著管帳還不成麼?」
老太太被她搓揉得哭笑不得,「這可不成,別的事兒全依你,這事兒可得我做主。你在外面養病呆了這些年,女孩兒家該懂的規矩半點兒也沒學,整日家跟著你那師父山里野外的瘋跑,上次你回來不是還說滿山里挖藥材制丸藥,這哪里象個女孩家干的事兒?你先前兒跟著你師父我管不著,如今回了家就得听我的,把那野慣了的心收一收,好生的學些針線廚藝,將來嫁到婆家去才不叫人家挑理呢。」
如意听得一個頭兩個大,她實是對這些針線女紅之類的事情不感興趣,只是她也知道祖母說的都是正理,若是自己這些年沒有在外面呆野了心,怕是也會循規蹈矩的學些個閨秀之道,可如今就算她學,怕是也晚了。
她心里這樣想,嘴里可不敢說出來惹祖母生氣,反正就算請了教習嬤嬤來教,學得如何用幾分心還是她說得算,想到這里,便裝作認命的道︰「祖母既這樣說了,意兒就听您的安排。只是,意兒自幼離京,這京城里還沒好好逛逛看看,便是咱們家的那些鋪子商號這些年增了許多家,我也不曾去瞧過,不如祖母先讓我休息些日子,讓孫女兒先逍遙幾日可好?」
老太太笑罵道︰「偏你這丫頭鬼主意多,當我不知道你這是拖刀計呢,罷了,橫豎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總不能我包家的小姐走出去,這個不識那個不認的,倒象個村姑似的,也掉價。不過,你要出去可得帶足了丫頭,坐了馬車再逛去,別騎了你那馬溜大街,看叫人笑話著。」
如意這才笑著應了。老太太這才叫站在一旁的府里的有些頭臉的管家,管事婆子等人與如意見禮。這幾人都是包家的老人兒,在老太太和老爺夫人面前都有些體面的,听說大小姐回了家便都放下手頭活計來老太太這里湊趣兒請安,也是在這位得寵的大小姐面前露露臉兒。
如意自然認得這些人是府內管著一應大小差事的頭目,便也和氣的跟各人打了招呼,笑道︰「我給大家捎來些赤玨國的特產,只是沒法騎馬帶回來,倒是在那邊給一家往來跑商的海船付了幾兩銀子,讓他們到京城交貨時,把東西送來咱們府上。到時,你們來知會我一聲兒,我給你們分分。」
這些人這久未謀面的大小姐絲毫沒有驕橫之氣,反倒是隨和體恤的主兒,都笑著謝過退出去做事了。
如意見爹爹不在,料想他怕是在外面鋪子里還不知自己回來,也沒多問,反正晚上吃飯時便見著了,不差這一時半刻的。反而不見閑在家里的二嬸江氏和堂哥包佑茗倒覺得有些奇怪,便問了一句。
老太太听見江氏兩個字便有些不悅,只是當著剛歸家的孫女兒不好說得太深,只道︰「你二嬸這兩日不舒坦,在她屋里躺著罷?茗兒隨你爹去鋪子里做事了,怕是晚上才得回來。」
如意笑了下沒再問下去,那個二嬸上次她回來時便覺出些情形來了,怕是與她們大房這邊兒不太親近。只是堂哥卻是自小對她極好的,得了空便領著她滿府里玩耍,還教過自己識字。他和這個堂哥的感情甚好,雖是自己離家多年,但仍記掛著堂哥的近況。
老太太和程氏卻是思量著如意一路快馬回程勞累,又拉著她說了一會子話便吩咐丫頭帶她去綴錦閣歇著,到了晚上再出來。如意瞧著老太太如今身邊伺候的丫頭依舊是以前的四喜和五福,突然想起她們兩個如今也是二十多歲的年紀,倒還沒有嫁人,依舊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著,莫不是沒有瞧上的人家?
如意對這兩個丫頭也是自小熟識的,便笑著讓四喜引著出去了。偏外面如意的貼身丫頭金珠和玉串在簾外候著,四喜引著如意出來,一眼便瞧見了她兩個探頭探腦的在廊下柱子後頭望著,瞧見自家正主兒出來了,趕忙喜出望外的閃了出來。
四喜瞧得好笑,轉頭對如意打趣道︰「小姐瞧,您這兩個丫頭倒是生得順風耳千里眼呢,您這才回來她們便得了信兒,眼巴巴在這里瞅著接您,倒怕把您丟了似的,」邊說邊朝金珠玉串笑道︰「你們兩個丫頭也太殷勤了些兒,莫不是我還能把你們小姐拐跑了不成,這樣巴巴守賊似的盯著,怕不是想第一個來小姐跟前兒露臉兒,好討個賞兒吧?」
那金珠玉串平日里和老太太屋里的丫頭走得近,彼此說笑慣了的,金珠便笑道︰「好姐姐,瞧你說的,我們兩個這是听著小丫頭報信兒說是小姐回來了,恨不得生出翅膀直接飛過來呢,倒叫姐姐給取笑著了,我兩個平日里年節下的也沒少得夫人的賞,哪里就眼皮子這樣淺了。」
玉串也接口笑道︰「四喜姐姐說得準極了,這丫頭不承認呢。若說討賞她倒不稀罕別的,只是盼著小姐快些回來給她捎些驅蚊的荷包,否則她今年夏天又是一臉的蚊子包呢。」
一句話說得如意也忍不住笑了,指著她二人道︰「這些時日不見,你們兩個竟還是這樣貧嘴滑舌的,倒真真是我身邊兒的丫頭,祖母方才還說我象個猴兒似的,顯見的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了。」
金珠和玉串再見了小姐,自是歡喜得很,上前規規矩矩的給如意見了禮,又與四喜說笑了幾句,便引著她往府西面的綴錦閣去。
這綴錦閣所在之處乃是包府西首一片寬闊的空地,與包府林園相通,也是老太太特讓兒子媳婦為孫女將來所居特別建造的。原先這處乃是養殖花草的暖房,後老太太怕孫女兒歸來後住舊房舍不舒服,便巴巴修了這一處綴錦閣。
上一次如意回家探親時卻還是沒有這處園子的,因此兩個丫頭引著她往西首去時,她還在心里默默記路,包府宅子極大,怕是下回自己單獨走時迷了路可就丟人了。
此時正值春日,百花盛放的時節,從西首進了一個月亮門,只見眼前一道曲折游廊,廊外青石鋪路,假山林立,山體下栽著各色杜鵑,那青石子砌就冰紋的花徑,兩旁或高或矮,或整或斜,都是青磷碧塊壘成的石垣,此徑紓回縈繞,明淨平寬,一直延伸到回廊盡頭去。
出了回廊,遠遠便看見一道爬滿了紅黃兩色薔薇的花牆,中間開了一道大月亮門,一眼便瞧見一個數畝大的極寬敞明亮的院落。如意瞧見院中造成一所井田式的九間廳房,細木梁柱以及窗欞格子,俱都是雕琢極巧妙。
庭院中一座白石壘就的假山,高下數層,栽著幾叢濃淡各異的牡丹,院南十幾株西府海棠和垂絲海棠,襯著一叢翠竹,樹下幾處石桌石凳。東西兩面是竹編的曲尺籬笆,網著各色品種的薔薇、玫瑰、月季、寶相等十數種花朵,爭奇斗艷,好不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