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串向來比金珠心思更細膩些,這會兒見自家姑娘要跟著兩個大男人去給個男子診病,早就覺得心里不太自在,她雖知道自家姑娘是個熱心腸,但這事兒若是被家里老太太知道定要訓斥的,到時候連她們幾個丫頭也大有不是,輕則一頓臭罵,重則還不得挨上幾板子?
可是她也深知自家姑娘的性情,知道這時勸她不要去是不中用的,便上前千叮嚀萬囑咐的讓如意看完了病人就趕緊離開,莫要多耽擱了。
如意知道玉串在幾個丫頭里面最是心細,見她為自己擔心便勸慰道︰「別擔心我沒事兒的,等下我去看一下病人便去蘇府找表姐去,等晚上我帶著你們幾個一起看花燈,給你們買糖葫蘆吃,好不好?」
玉串撲哧一聲笑了,「姑娘,我寧可不吃那糖葫蘆,你倒叫我們幾個少操些心就行了。」說完,便站到一邊不再說話了。
因玉串深知如意的性情,知道這時勸她不去根本沒有用,便橫了心想著回家怎麼樣把話語說的軟乎些,哄著老太太過了這一關。她偷眼瞧了對面的沈元奇一眼,方才從主子們的說話里她知道這位是朝中一位武官,而且看樣子和自家小姐仿佛挺熟悉的,而且表小姐也認得他,這倒不用太擔心。
只是他旁邊那個一身紅通通衣服的膀漢卻是沒見過的,似乎除了那個沈公子也沒人認得他。這位一身打扮明明就是剛才賽龍舟的那舵手里的一個,哪里象什麼從軍營里出來的?而且這人的弟弟怎麼會被自家姑娘救了的?他那病不是會傳染的罷?若是傳給了她家小姐可是萬萬不行的。
一時間,玉串心里冒出許多千奇百怪的假設來,把自己嚇得小心肝亂跳,狠狠瞪了大武幾眼,心道若不是這個膀漢出現,自家小姐哪會招惹出這些閑事兒來?
大武雖是個粗魯人,但是在軍中行伍多年,感覺上有種常人所沒有的敏銳。他早就感覺到有一道不太和善的目光時不時的飄過來在自己身上打轉,在又一次感覺到那目光 過來的時候,大武眼光一轉,正對上玉串掃過來的飽含著不放心的視線。
玉串沒想到自己偷偷瞅人家竟被對方抓個正著,剎那間又羞又怒,偏是自己先去偷偷瞪人家的,只得裝做沒事兒人似的低了頭跟金珠說話。
大武就是一愣,緊接著就呆了一呆。這玉串雖是丫環打扮,但穿的衣服料子卻是細密又舒適的細棉布,米白的衫子,女敕綠的裙子,烏鴉鴉的發上插了根細白玉簪子,俏生生的站在那里就像一枝含苞欲放的玉蘭花。
大武不知怎麼的心里就是一動,覺得這恩公姑娘不僅自己醫術好,相貌好看,就連身邊跟著的丫頭也是這樣清秀可人的,只是不知道剛才那個丫頭為什麼用那種不信任的眼神兒看自己?莫非是瞧不上他們這種行伍的大老粗麼?覺得他們賤地不配讓她家小姐踏足?
想到這里,大武的臉色便陰沉了兩分,悶悶的不說話了。沈元奇和如意幾個哪里知道他心里所想,只當他是擔心自家弟弟的身體,也不計較。
當下如意便讓幾個丫頭坐著來時的馬車回府去,伍若男和鐘靈兩個便跟著蘇玉致回蘇府去,蘇玉致來時家里跟著一輛馬車的,三人便坐馬車回去。因如意不想耽誤時間要騎馬,鐘靈便將自己的馬牽了來給她騎。
包辰麟長這以大還沒有騎過馬,見姐姐騎在馬上頗有幾分英姿颯爽的俠女風範,巴不得上前抱著她大腿學騎馬,他便在馬下伸長著手想讓如意拉她上馬共騎,也過過這騎馬飛奔的癮。
可如意雖會騎馬,但馬術確實一般,更別提能跟別人合乘一騎了,更害怕若是有個萬一摔著了自己這個唯一的弟弟,那可不是鬧著玩的。便有心要勸弟弟跟著蘇玉致回去。包辰麟好容易得了這樣一個機會,哪里肯听話,小臉一板生起氣來,攔在馬前不肯讓開。
如意生怕他沒輕沒重的驚了馬,讓馬蹄子撂一腳這弟弟非去了半條命不可,她正想耐了性子再勸,卻見一旁大武早從官道那邊的樹下走來,手里牽著兩匹馬,想來他和沈元奇也都是騎馬而來的。
沈元奇瞧了瞧包辰麟不悅的小臉兒和如意無可奈何的表情,笑了笑,略彎了腰湊到包辰麟面前道︰「包小弟,你和我共騎一匹馬怎麼樣?」
包辰麟頓時象听了梵音一般,當即大喜,看向沈元奇的眼光熱烈萬分,他可不在乎是跟誰共騎一匹馬,只要能讓他騎馬就好,「你…你說真的?」
「自然是真,比真還真…」沈元奇笑著抬頭瞧了眼旁邊馬上的如意,笑道︰「如意姑娘,你家小弟就跟我共乘一騎好了,我會保護好他,你只管放心。」
人家是行伍出身掙下來的功名,又是皇上身邊的侍衛,這本事自是好自己太多,如意自然放心,只是有些不好意思︰「那就麻煩你了,我弟弟整天盼著學騎馬,今日可終于如願以償了。」
沈元奇笑了笑,彎子將包辰麟一把抱起來,微一用力就將他放在馬鞍上,又教他如何緊緊扯住韁繩,雙腿如何夾住馬月復。想是男孩子對于這些騎馬彎弓的事情都有一種天生的領悟力,沈元奇只說了幾句,包辰麟就有樣學樣的伏在了馬上,猛一看上去還真像那麼回事兒。
安置好了包辰麟,沈元奇和大武兩個這才分別上了馬,在前邊引路向城里飛奔而去。
大武家祖籍就是京城,祖爺爺那一輩兒上開始,武家的男丁倒是個個都去當過兵,對于沒財產又沒田地的武家來說,這也算是能掙飯吃的活路。大武爺爺那輩兒上正趕上兵荒馬亂的,當兵入軍營在當時就成了一門兒不錯的營生。
也不知是武家祖墳冒了青煙兒還是十八輩祖宗保佑,武家的子孫當兵上戰場卻從來沒有死過人的,雖然有受過小傷,但是卻沒有踫到過危急性命的情況。到了大武和小武這一輩兒,他們的爹卻不是死在戰場上,而是得了頑疾而去世的,他們的娘也郁郁不歡跟著丈夫去了。
大武那時已經十五歲,便跟小武一起參了軍去當兵,家里還剩下妹子武芳一個人,便把她寄放在鄰居一個孤寡的中年婦人家里,給了那婦人不少的錢糧,讓她們家里幫著照顧著些。那婦人沒有子女,倒瞧著老實敦厚的武芳挺順眼,便痛快應了。誰知大武和小武兄弟兩個在戰場上一呆幾年倒沒受什麼傷,反倒是回來時小武偶中了奇毒,差點見了閻王。
大武每回想起這件事來,就對救了自家弟弟的如意充滿了感激之情。他在前面快馬引路,七轉八彎的行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到了京城西邊的一條不寬的胡同邊兒。
這里的胡同都住著些平民百姓,有三四家人家共租一個大雜院兒的,也有稍手頭兒寬松些的人家自已住一個舊院子的,只是那院子和富貴人家的院子的概念大有不同,不過是邁進門兒是一片空地,往里走幾步便是房舍了。
大武的家就在這里。因著他們兄弟打仗回來了,武芳也就早搬回了家,一直在照顧病中的二哥小武。大武領著一幫人來的時候,武芳正在院子里晾曬衣服,遠遠的就听見馬蹄聲響,這條胡同里再沒有別家人會騎馬,只有自己的大哥,她就早一步開了院門,沒想卻見到大哥還帶了人來。
沈元奇和大武是有些交情的,自然來過他家,還給他送過東西。武芳是認得他的,但是如意姐弟她卻是听也沒听說過的,又見如意相貌美麗,一身漂亮衣裳是她這輩子從未見過的,又騎在高頭大馬上,一時間竟驚的呆了,愣愣的說不出話來。
大武瞧見自家妹妹蒙了,轉頭又瞧瞧長得十分漂亮的恩公包小姐,心里好笑,原來這女人長得美不光男子愛看,就連女人也能看呆了的。他上前扯了妹子一把,道︰「三妹,這位包小姐就是二弟的救命恩人,你還愣著做什麼?快請人進去。」
武芳這才反過神兒來,一听眼前這位仙女般美麗動人的姑娘竟是自家二哥的救命恩人,當下想也不想,直接上前兩步撲通一聲跪在如意馬前,納頭便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嘴里還道︰「多謝包小姐救了我家二哥的命,武芳替他磕頭了。」
如意嚇得差點兒從馬上掉下來,怎麼這武家兄妹都喜歡對人又跪又拜的,想來是家傳的?她趕忙從馬上一躍而下,一把扶起跪在地上的武芳,「武姑娘,你這是做什麼?我又不是廟里的城隍,你拜我豈不折了我的壽麼?快起來。」
武芳被如意扶著起來,心里又感激又感動,覺得眼前這個美麗的女子不僅醫術好,心眼兒也好,便連忙用袖子擦了兩把眼淚,拉著如意往院兒里讓,口里連聲說道︰「包小姐,快請進來。我們家里又亂又小,您別嫌棄。您今日既來了,一定要在我這里吃頓飯的,我二哥的命是您救回來的,他如今已經能扶著我和大哥下床了,等會兒讓他親自給包小姐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