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奇心里熱乎乎的,一把握著了沈氏的手︰「娘,她是個好姑娘,真的,若是若是將來真有那樣一天,她一定會和我一樣孝順您的。」
沈氏擺擺手道︰「她只要一心一意對你好就成,我這做娘的又不能陪你一輩子,倒是你尋個好妻子我也就放了心。況且娘相信你的眼光,你中意的姑娘定是那百里挑一的,我有什麼不放心?這些年你跟著娘親吃苦,娘如今只望著你將來日子過順順當當,和和美美的,除此之外,那些功名利祿的虛名倒都且靠後了。」
沈元奇看著母親依舊端麗溫秀的面龐,想著那些年她受的那些苦,忍的那些氣,心里便有些不好受起來,也不說話,徑直在床沿上坐起來,站到母親身邊輕輕給她捏起肩膀來。沈氏微笑著閉上眼楮,任由兒子在她肩膀上輕輕揉捏,她記著兒子小時候,每當看到她受了委屈背地里掉淚時,也是這樣默默的站到自己身邊給他捏著肩膀,正想著,卻听沈元奇輕輕說了一句︰「娘,您放心,當年您受的委屈兒子一定給您加倍討回來」
沈氏心里一酸接著便暖烘烘的,她相信兒子如今的能耐一定會做到,便輕輕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沈元奇給母親捏了半個時辰的肩膀,見母親舒服得要睡著了,便跟周媽媽使個眼色讓她照看著母親小睡一會兒,自己便出了屋,到外面找了沈氏的大丫頭玉荷,讓她跟自己到書房,自己親寫了一個回帖,讓她明日送去包府給如意。
淅淅瀝瀝的小雨從半夜就開始下起來,到了快天亮時才漸漸停歇,碧瓦上的積水順著溝檐滑到了地面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綴錦閣院子里的花木被雨水沖刷了一夜,枝條帶翠,花瓣帶著透明的露珠,映著清晨的陽光猶如一顆顆七彩的水晶。
如意起了個大早,梳洗完畢早早的坐在窗邊書案前看一本游記,丫頭們將屋里窗戶都打了換氣,如意便覺得一股夾雜著水氣和青草香氣的清新空氣迎面撲來,她不由自主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沁涼的空氣被吸進肺腑,讓她精神一爽,她低頭看看了手里書冊夾著的一枚四色桃花做成的書簽,唇角現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金珠和玉串正在院子里帶著幾個小丫頭收集花瓣上的露水,瞧了自家姑娘站在窗前往外笑著張望,便不由笑道︰「姑娘,你看了一早上的書了,出來走走罷,老悶在房里看那書冊有什麼意思?」
如意便笑道︰「我倒想出去走走,只是這剛下了雨,院子里一踩便是一腳黑泥,那木屐子我又穿不慣。」
「那怕什麼,姑娘只管穿了屋里的繡鞋出來,穿髒了自有我們給刷洗呢,」金珠笑道︰「只怕姑娘不舍得那繡得精致的繡鞋,不如就把玉串那雙鞋穿了出來,穿髒了就直接一扔了事兒。」
如意听了撲哧一聲笑了,玉串知道金珠這是故意與自己打趣,便一手捧了收了半罐子的花露,另一手擰了一把金珠的臉蛋兒,「你這小蹄子,專跟我過不去。我那雙鞋繡鞋面兒時你就跟我討了好幾次,因著沒討著這會兒子又算計它,巴不得它踩在泥水里毀了才好,還找了姑娘做筏子,瞧我不撕了你的嘴。」
金珠邊笑邊躲,仰著頭哈哈大笑道︰「就是算計你那雙鞋怎地?當初我要你把那雙鞋面兒給我,你千不肯萬不肯,不知道的還道是你給心上人繡的…」
她話沒說完,早被玉串抓住猛撓她癢癢,笑得她全身都軟了,眼淚都出來了,邊笑著邊求饒,玉串紅著臉撓她腋下,嘴里笑罵道︰「你整日里賣舌討乖的,今兒竟拿我打牙,我非收拾你不可。」
如意瞧著她二人打鬧半天,也覺得有趣,看了半晌倒真的穿了一雙平日里不大穿的繡鞋走到院子里,探頭去看幾個丫頭手里的陶罐子,見她們手里的罐子都裝著小半露水,便笑道︰「你們倒是比我還風雅,我不過昨晚說了一句若有那雨後露珠收了可以配了香料做凝香膏,你們便真上了心了,這一大早的就忙活。我還沒起床時便听見金珠和春柳兩個在外面廊下里唧唧喳喳的。」
春柳便走過來拿自己手里的罐子給如意瞧,笑道︰「姑娘,我采得露珠最多呢,到時候您做了那香膏,可得想著多分我一塊。」
如意笑著應了,讓她們不必再收露水了,「你們收的這些盡夠了,這香膏若說起來那脂粉鋪子里都有得賣,不過是咱們圖個新鮮,我又有兩個外頭沒有的香膏方子,這才想起來咱們親手做些,權當玩耍了,誰知道你們竟這樣用心,那露珠雖好,但是極費功夫,難得你們竟不怕麻煩。」
「不麻煩,姑娘親自給我們熬香膏呢,我們盼都盼不來,不過收集點露水罷了,」金珠眼珠一轉,忽得想起一件事來,嘻嘻掩著嘴偷笑道︰「我們要謝姑娘,只等今日晌午那位沈大人來府作客,我們幫您長著點眼色就夠了。」
如意瞅了她一眼,心里倒是挺高興的。前日下晌,靜園那里來了一個丫頭,說是奉了沈元奇的吩咐來回帖子的,門房上見是找自家大小姐的,便叫個婆子領著那丫頭進去了。
那丫頭玉荷一見了如意,先是愣怔了片刻,方說了自己的來意,把帖子獻了上來。如意瞧了是沈元奇謝她邀請,並說到時一定前來。那玉荷趁著如意看帖子的功夫把她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幾遍,她來時雖是奉了沈元奇的話,但是她在沈氏跟前是最得力的大丫頭,那日少爺和夫人在屋里說的那些話,她在外屋里也听了個七八分,心里對這位城中首富家的千金倒是好奇得很,正巧沈元奇讓她來送帖子,她便有心要瞧瞧這位包家小姐的真面目,回去好細細學與沈夫人听。
誰知這一見之下,果然見如意美貌如花,待人也和氣,臉上總帶著笑意似的,讓人一瞧就生出三分喜歡來。再看包家的庭院清麗雅致,倒不似那些巨富宅子里弄得奢華奪目得俗氣。
這玉荷就是沈氏的一雙眼楮,她這里看了如意十分中意,心道少爺果然好眼光,這位包家小姐雖家資巨富,但待人絲毫沒有高高在上的傲態,反倒是平易近人,若真得將來成了她們靜園的少夫人,想來待她們下人也一定寬厚平和。
如意瞧完了帖子,又順口問了玉荷幾句,听說沈元奇的母親沈夫人也知道他來赴宴的事情,便讓玉荷回去給沈夫人問好,玉荷一一應了,如意便讓玉串賞了她一個精巧荷包,里面裝著一對雕成海棠花狀的金錁子,玉荷謝了賞才返身回去了。
那玉荷回去之後,一五一十跟沈氏和周媽媽說了如意的模樣性情,直夸得她天上難找地上難尋,惹得沈氏恨不得飛了來見見這位包家姑娘,心里對兒子的眼光更滿意了。
且說如意得知了沈元奇和自家二師兄會一起來家里作客,早就告訴了程氏和老太太。老太太得知一個是司馬將軍的二公子,一個是皇上身邊的四品帶刀侍衛,都是青年才俊,再加上老太太知道司馬季晨是和自家孫女同一個師父,而那位沈大人也是受過孫女的人情的,便吩咐下去讓廚房準備。
老太太便動了心思,想要到那日好生瞧瞧那位傳聞中的沈老學士的外孫沈元奇。
轉眼到了司馬季晨和沈元奇上門拜訪的日子。早早的包佑茗便被程氏叫去吩咐招待客人,包佑茗知道那位沈大人就是跟自家妹子有些牽扯的,便存了心好生給妹子相看相看,一早便端了茶碗在門房那里坐著等人。包老爺包隨雲也知道今日有兩個青年要來府作客,知道其中一位是朝中四品武官,又在妻子程氏的話頭里听出些別的意思來,他那樣聰明的人一想便知八成是這位沈姓青年對自家閨女有幾分情意,便也存了挑女婿的心思,沒有去鋪子里,在家里等著對方上門。
沈元奇還是第一次跨進包府大門。他是騎馬而來,包佑茗在門房口背著雙手往外看,老遠便見一騎高頭大馬向自家府門口奔來,上面跳下一個身材筆挺修長,面目俊朗的年青男子,一身青色錦袍,腰橫玉帶,腳上一雙皂色快靴,端地是一表人材。
包佑茗看見沈元奇形貌,先就在心里叫了一聲好,他瞧了一眼就知道這位必定就是那位姓沈侍衛,只因這人身上有一種從容淡定的氣勢,舉手投足間有種武人的闊朗,很是引人注目。包佑茗邁步從門房里出來,迎了上去。
沈元奇正往前走,突然見到包佑茗迎上來,見他一身錦衣,相貌俊秀便猜想八成是如意提過的那位堂哥。果然,包佑茗上前就先拱了拱手道︰「這位可是沈公子?我奉了老太太和伯父之命,特在此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