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賜肚里憋著一股火,氣哼哼的出了食園小記,想起方才沈元奇和包如意無視的眼神,和那二人之意隱約透露出來的親近,令他十分不悅。尤其是想到那個沈元奇瞧著自己那種蔑視的眼神,他就覺得自己心里的煩燥像長了草似的撕擄不去,一路罵罵咧咧的回到楚府,進了自己屋里先是摔砸了好幾個花瓶,又叫人將跟著的那個小廝綁去後院狠狠打二十板子,怪他給自己丟了人。
那小廝心里覺得冤枉,只嘴上不敢亂講,只死死扒著門框苦苦哀求公子饒命。正鬧騰時,卻見他**諸氏從外面帶著丫頭走進來,那小廝如同見了救星一般,急忙撲過去跪在諸氏面前,連連磕頭只求夫人救命。
諸氏眉頭緊皺,楚天賜從里屋出來,見母親站在自己門口,一邊那小廝仍舊哭鬧個不住,心里火往上撞,也顧不得先給母親諸氏請安,沖上去一腳踢在那小廝的肋巴條上,直踢的那小廝連滾了幾滾,他口里還罵道︰「作死的下流東西,嚎你母親的喪呢,」又沖著抓他的那兩個下人道︰「還不給我快拖下去,他再嚎,就打爛他的嘴。」
那兩個下人見主子青筋都快爆起來了,趕忙將那小廝拉了下去。諸氏眼楮斜也沒斜,就象沒看到似的徑直走到屋里,楚天賜拂了拂袍角跟了進去,呵呵一笑道︰「母親今兒怎麼有空這會子來了?」
諸氏在屋里的椅上坐下,瞄一眼兒子,冷笑道︰「我若不是這會子來,怎麼就瞧著你使這威風煞氣?那小廝有什麼不是你只管命人堵了他的嘴拖下去再教訓,何苦讓他在院子里大喊大叫的?要是讓你爹知道了,又該說你刻薄寡恩,挑你的毛病了。」
楚天賜若是往日听了這話不過笑笑就過去了,只今日他在外面自覺著實受了天大委屈,心下正憤憤不平呢,听見諸氏說出父親來,便哼了一聲道︰「爹敢情願意挑我的毛病,是為著外面傳言他還有一個兒子罷?他那個傳言中的兒子,又是四品武官,又得皇上信任,正是如日中天的大紅人,自然看我這個白身兒子不順眼了。」
諸氏听了,立馬象被雷擊中似的猛的從椅上站起來,兩只眼楮直盯著楚天賜厲聲道︰「你方才說什麼?再說一遍?」
楚天賜被母親突如其來的這一聲嚇了一跳,眼見著母親臉色劇變,只當是她是听了外面的謠傳氣的,便上去扶著諸氏讓她重新坐下,「母親先莫要著急,听兒子慢慢說。我前兩日和兩個做小官的朋友一起吃飯,听他們說外面現在傳言那個早被父親休棄的沈氏當年是被人陷害的,還說那沈元奇其實正是父親的親骨肉,兒子也被他們拿來與那個小野種沈元奇相提並論,外面人多說我不如他,把兒子貶到泥里去了…」
他為著激直母親的愛子之心,便一個勁兒的說著外面的傳言,將那許多人的議論之言全都說了出來,听得諸氏臉色越來越白,藏在寬大袖子里的雙手緊握著,指甲都掐到了手心兒里。
楚天賜說了半天,卻見母親一句話也不說,只面色越來越不好看,便挑火道︰「母親怎麼不說話?莫不是也怕了那沈氏母子不成?那沈元奇不過是偶爾得了皇上一時的青眼罷了,有什麼了不起的,那沈氏一個賤人,不過是因著他兒子走了些好運氣,便被人捧著說好話罷了,別說那沈元奇只是四品的一個小小武官,便是他將來封了一品大員,也難抹去有個不貞的母親的事實,有什麼好狂傲的?他還敢跟我搶女人」
「慢著,」諸氏一下子打斷楚天賜的話,兩只眼楮冷冷的盯著他,「你方才說什麼?什麼叫沈元奇和你爭女人?你是不是又去做那些沒用的事兒?你整日里除了吃喝玩樂追女人,還懂得什麼?究竟是什麼女人把你迷得神魂顛倒,是不是上次你說過的那個什麼商人的女兒?你是我的兒子,怎麼竟這樣沒有出息?一個身份低賤的商女居然就讓你這樣整日里魂不守舍的,若是讓你爹知道,皮也揭了你的。」
楚天賜從小便被諸氏著實寵著長大,就算以前也有荒唐的時候,諸氏偶爾也會說他幾句,但從來沒有象今日這樣冷著臉喝斥,倒有些不適應。瞧著諸氏無所謂的道︰「爹向來覺得我是個白身,考不上功名,是大大的丟了他的面子,我瞧著他巴不得外面的傳言是真的才好,只是我卻不明白母親怎麼也怪起我來,莫不是我不是母親生的…」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見諸氏猛的一下站起,伸手啪的一聲就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楚天賜長了這麼大,從來沒有挨過打,更別提是一向疼愛他的母親親手打的,一時間愣住在當場。
諸氏氣得胸膛不住的起伏,眼楮里紅絲都綻了出來,恨鐵不成鋼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她指著楚天賜的鼻子罵道︰「子不言父過,我不管你在外面听到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瘋話,那些胡言亂語也是你該回來說的?我若是你,便當著說話的人一巴掌扇過去,打爛他們的嘴我只怨我為什麼從小嬌慣著你,竟將你寵得文不成武不就,整日里只知道跟那起子狐朋狗友喝花酒追女人,滿京城里誰不背地里說我養了一個紈褲?你還敢說人家拿沈家母子來說嘴,那還不是瞧著你不爭氣,你還敢跟我說嘴?再讓我听見你亂說一句話,我就干脆當沒生養過你,直接一頓板子打死你了事,也省得人家拿你說嘴,來戳我和你爹的脊梁骨。」說罷,滿面怒容拂袖而去。
楚天賜長了這麼大,還從未見過母親跟自己發如此大的脾氣,捂著被打的臉半天說不出話來,待得醒過了神,只得摔砸屋子里的擺設出氣而已。
諸氏心口里堵著一口氣,回了自己院子。孫嬤嬤見她回來氣色十分不好,臉色發青雙眉緊皺,就知道定是有什麼事情惹到了諸氏,便擺擺手讓屋里的丫頭們盡數退了下去。
待到屋里只剩下孫嬤嬤和諸氏兩人,諸氏渾身象是虛月兌了般往軟榻上一倒,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孫嬤嬤見她如此模樣,想到自從十幾年前那件事之後,這些年諸氏都沒有露出這等異樣的神色,便走到近前來有些訝異的輕聲問道︰「夫人,您這是怎麼了?不是說去看少爺麼?莫不是少爺調皮惹了您生了氣?」
諸氏閉著眼楮深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慢慢的睜開了眼楮,她覺得自己身上的力氣就象是被抽去了一半兒似的,提不起勁來,連說話的聲音都顯得比平日虛弱了好多︰「不是天賜的事兒。是那件事兒」
孫嬤嬤渾身不自覺的一抖,情不自禁的嚷道︰「什麼?難道是那件事兒敗露了?」
「小聲些仔細被人听見。」諸氏有些不悅的皺眉輕聲道︰「那件事情暫時倒沒有敗露,只是今天我听天賜說,外面都在盛傳當日沈靜秋被休棄一事另有隱情,甚至連那個沈元奇的來歷也被人挖出來說,如今倒有不少人相信沈元奇是老爺的兒子,當日沈靜秋是被冤枉了。我瞧著,怕是背地里也有人疑心到我身上,只是不知道老爺知不知道?」
孫嬤嬤聞言這才放下心來,走過去兩步幫諸氏輕輕捏著肩膀,輕聲勸慰道︰「夫人也太疑心了。外面的傳言多著呢,哪能盡信呢。再說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怕是好多人都記不起那沈靜秋的模樣了,哪里還會去證實那段公案的真假,再說沈家不是都沒出頭麼,那些外面人不過是听著風就是雨,胡亂講起打牙罷了,夫人何至于就驚心到這種地步?老爺這些年對夫人寵愛有加,定是不會相信外面的傳言,便是為著他自個兒的面子也不會去相信那些。至于那個沈靜秋母子,老奴想著不過那沈元奇在皇上跟前當著有幾分體面,有人想巴結他,故意傳出那樣的話來替他粉飾身世罷了。」
諸氏的臉色慢慢緩和下來,愣怔了片刻,深深嘆了口氣道︰「嬤嬤,你也不必安慰我。當日我做下那樣的圈套,全都是因著自己的私心,雖說明知道那件事是錯的,我也還是昧著良心做了,這些年雖然我們衣食無憂,但我總覺的心里有一塊心病消不去…不過我不後悔,若是再來一次,我還會那樣做的沈靜秋要怨,只能怨她當年嫁給了我看中的男人,我一個郡主怎麼可能矮她一頭與人為妾?只有除了她只是沒想到這天意難料,當初我哪里想到這十多年後,她憑著那個肚里的孩子竟然翻了身,而且她那個兒子竟比我的天賜有出息,我只後悔當初沒有下狠心,將她們母子二人斬草除根,想來總是留下了禍患,還不知什麼時候這件事若是真的被揭出來,我怕是真的就萬劫不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