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嬤嬤愣怔了片刻,瞧著自己從小看大的諸氏,好半晌才說出一句話道︰「夫人只管放心,若萬一將來真的那件事遮不住了,夫人只管把罪名往老奴身上推,老奴這年紀也沒有多少年活頭了,只當為著夫人盡忠了。」
諸氏瞧著一臉堅定的孫嬤嬤,半晌無語,慢慢的眼圈也紅了,心里著實有些酸楚,她見屋內也沒有別人,就伸手拉著孫嬤嬤的手,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道︰「嬤嬤,我知道我們幾個姐妹里面你最疼的就是我,只是我斷不會讓你涉險。當年那件事情咱們做的隱秘,就算那個沈元奇想替他**洗清罪名,也不是那麼容易。當年那個男人咱們早就派人處理掉了,死無對證的東西任他們說出大天來咱們只不認,他們也沒辦法。就算是鬧到大理寺去,我也不怕。我听擔心天賜讓我嬌慣壞了,這麼大的人了心里一點成算也沒有,文不成武不就,比那個沈元奇差了好多,如今這外面風言風語都說那沈元奇是老爺的兒子,我不信老爺就听不到這些傳言。萬一他動了心,那天賜….」
她說到這里卻是再也說不下去了,孫嬤嬤輕輕拍了拍諸氏的肩頭,低聲道︰「夫人莫擔心,就算少爺再不好那也是正名正冊上的楚家大少爺,將來的繼承人。那沈元奇不過是個外三路的,就算他真的是老爺的兒子,當年的事情只要您咬死了不承認,他們就講說不清,他這身份就坐不實,老爺是三品文官,未必就舍得下面子追查十幾年前的事,那事情若是揭出來,于他的顏面也不好看,他不會那樣傻的。」
諸氏擦著眼淚道︰「只盼老爺真的不往心里去才好…」
主僕兩個正在說著私話,就听外面一個丫頭快步閃進來,急道︰「夫人,老爺往咱們這邊兒來了。」
諸氏一驚,連忙掏出帕子來抹了兩下眼楮,孫嬤嬤也趕快從座位上起來,仍是站在了諸氏身後。在門口守著的幾個丫頭也進了屋里,一邊兩個重新站好。諸氏便拿起桌子上的茶來,慢慢啜起來。
一時,楚韋君大踏步的進了諸氏的屋子,先是將伺候著的丫頭們都找借口趕了出去,見到孫嬤嬤站在諸氏身後,便不悅的拉長了臉道︰「你也出去。」
孫嬤嬤看了諸氏一眼,諸氏朝她暗暗點了點頭,孫嬤嬤便退了下去。屋里只剩下楚氏夫妻二人。楚韋君板著臉坐到椅上,一掌拍在桌上,差點兒把諸氏放在桌上的茶碗打翻︰「你整日里都在家里做些什麼?也不管管你的好兒子,任著他整日里胡作非為,在外面瘋慣了又跑到家里來耍威風,多方才見有人在後院天井那里打一個小廝板子,問了兩句,竟是他讓人打的。我還以為那小廝犯了什麼錯,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竟是他看上了一個外面一個商女,為了見人家一面跑到人家的鋪子里去找茬兒,妄想叫人家出來見她一面,他讓小廝惹了事打了鋪子里的伙計,誰知道卻讓那個沈元奇給踫上,灰溜溜的回來,卻只會拿著下人出氣,真是個好主子啊。」
諸氏自己埋怨兒子不爭氣是一回事,听丈夫排暄兒子不好便是另一種心情了,再加上楚韋君方才又提起了沈元奇,更是觸動了她的逆麟,臉色越發不好看起來︰「老爺說得是,天賜是不爭氣,只是他再不爭氣也是我十月懷胎生出來的兒子,是你的嫡長子,老爺若嫌他不出息,何不親自上些心教導,強過三天兩頭的揪過來大罵一通。」
楚韋君讓她頂得一愣,覺得今日的諸氏遠不同于往日,便皺著眉頭打量她,心里頗為不滿她此時的態度。他想起這幾日同僚們都暗地里傳言他十幾年前休棄了妻子沈靜秋的事情。那都是十幾年前的陳年老帳了,不知道為什麼近來總會有人有意無意的提起,而且多是說那件事情有隱情。他甚至听到一種說法,說是因著他當年跟諸氏已經暗地勾搭在一起,諸氏身為郡主的身份比沈靜秋高了許多,所以他便找人設了那個圈套抹黑自己的發妻,要娶那個郡主為正妻,就連發妻肚子里他的孩子都不要了,還要栽上一個私通的野種的罪名,實在不是個東西。
楚韋君听到這些,幾乎氣得背過氣去。當年他也是沈靜秋紅杏出牆的受害者好不好,他一個大男人就算為了休妻,也用不著使這種讓自己戴綠帽子臭名的手段,更何況他當時和諸氏只是見過幾面,根本未有私情,就連那幾次有限的見面,還是因著沈靜秋那里與福蘭交好,邀她到家里來作客才見到。誰知竟被外面人傳的那樣不堪,怎麼能讓他不惱怒?
關于外面那些謠言,他其實不是暗地里沒起過疑心,只是這疑心卻不能在諸氏面前露出一星半點兒,傳言說沈靜秋當年是因著被誣陷,才懷著楚府的長子嫡孫被休棄回娘家,可如今那孩子沈元奇年青有為,又是皇上面前紅人,不知羨煞了多少旁人。有那好事兒的也說過,那沈元奇的眉眼很有些年輕時的楚韋君的模樣。
楚韋君听到這樣的聲音,表面上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是心里面不是沒有觸動的。他在朝里偶爾也會見到當值的沈元奇,抱著那種有些奇異的心思,也曾細細打量過傳言中這個自己‘兒子’沈元奇的相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他真的在沈元奇英朗的面貌里看出三分自己年輕時的模樣。
他心里不是不吃驚的,又怕自己是受了傳言影響才會產生沈元奇長得像自己的錯覺。他也曾想過私下里若是能跟沈元奇談上幾句話也不錯,但是那沈元奇每次看到他就像當他透明一樣,直截了當的忽略過去,讓他很有些挫敗感。他有時也想,就算是那時候沈靜秋偷了人,但那肚子里的孩子不一定就是那個奸夫的,也許沈元奇真是自己的種?可若是那樣,沈元奇豈不恨透了自己這個不負責任的爹,會無視他更是理所應當的了。
自從京城里開始就十幾年前沈靜秋被休棄的事有流言以來,楚韋君的心態在暗地里就一直是很矛盾的。一方面,他覺得當年沈靜秋確實紅杏出牆,自己休棄了她是天經地義的,並沒有錯;另一方面,他卻覺得沈元奇是青年才俊里面很出類拔萃的,對比他家里那個文武都不成的兒子楚天賜,那是好上太多了,他恨不得真有這樣一個兒子,給自己掙臉。
正因為如此,他瞧著自小被諸氏嬌生慣養長大的楚天賜整日只知道吃喝玩樂,十分的失望灰心。就象剛才他听小廝講的楚天賜今日為著個女子到人家鋪子里去故意鬧騰,他就覺得這個兒子的心思根本沒放在正經地方,才會來到諸氏這里興師問罪,可是卻得了諸氏的一張冷臉。
楚韋君見妻子和兒子都是那樣難管教,更不順心,面色由凝重漸漸轉向了鐵青,又想起外面說的他教子無方的話,握緊了拳頭,怒睜著兩眼對諸氏道︰「我在外面的臉面都給這小畜生給丟盡了,你還只知道護著他,古人雲慣子殺子,我看到了他惹了大禍的那一天,你待怎樣?」
諸氏沉著聲音道︰「老爺怎麼盡听外面的不實傳言,天賜就算是哪里做的不周正,也是那樣心思詭異的不人做下了套子,只是我的兒子心思單純,往往給人家拉了雲墊背罷了,怎麼老爺就全都怪在他頭上….」
「他自家若是站得正走得直,怎麼會給人可趁之機?他平日里只結交那些紈褲子弟狐朋狗友,偏愛鬧事出風頭,卻又是個沒腦子的,人家不拿他當大頭就怪了。這全因你這個做母親的嬌慣著他的緣故,到了這時候,還在為他辯解說話,慈母多敗兒,我今天才算是明白了。」他越說越怒,不由得拍案而起,再也不想在諸氏這屋里呆下去,站起來便往外走。
諸氏心里的那根弦猛的繃斷了,一下子站起來,伸手指著快走到門口的丈夫尖聲叫道︰「站住你這是什麼意思楚韋君,你這是嫌我們母子不好了?哼,我早知道你心里有別的想頭,怕是外面四處傳言那沈元奇是你的兒子,你放到心里去了罷?你看那沈靜秋的兒子如今做著四品官,又是皇上跟前得用的紅人,便想著若是人家給你當兒子該多好?哼哼,我告訴你,你做夢那個沈元奇是野種,這是當年你自己親口說的,你自己拉的屎想往回坐,我都替你丟人你嫌棄了我們娘倆,莫不是想起沈靜秋的好來了?有本事你把她和沈元奇請回來啊,若是她回來,我這當家夫人的位子也不坐了,甘願讓賢,只怕是人家不肯再與你做夫妻呢你少做白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