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虞妙弋喊住他,聲音已經在抖,也不知是因為肌膚受寒還是心頭因他的離去而發涼,「為什麼你總要走開,我們總要不歡而散?我不想和你爭吵,不想惹你不快,我只希望我們能平心靜氣地好好交流。」
項羽頓了會,最終還是轉過了身,走回去,坐上床,為她拉好被褥,將她裹緊,「你要來‘那個’了,別著涼。」
「你也別著涼。」虞妙弋說著,拉開被褥一角,讓項羽進來,冰涼的身體依偎在一起,慢慢溫暖著彼此。
「妙弋,我在意,沒有人不在意妻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和其他男子共處一室,一天都容忍不了,更別說半個月。」這是項羽最真實的感受,她既然要好好交流,他就直接表達給她知道。虞妙弋被他攬在懷里,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也一並感受到了他的氣憤。「從軍是我的失誤,和陰淮共居一室非我所願卻是我留下唯一的辦法,我別無選擇,我真的不甘心就這麼離開軍營,錯失與你重逢的機會。」這點她也已經解釋過,她會這樣一頭熱,全因一個「情」字,項羽明白,所以他沒想在這點上再責怪她,虞妙弋也知道,項羽仍舊在介意,「我和他沒什麼,相信我好嗎?人命關天,你網開一面好嗎?」這算是她最後一次求他,虞妙弋說完後便屏住呼吸看著項羽,等待他的答案。
炭火靜靜地燒著,項羽默默地坐著,火光映著他的側臉,他閉著眼,似在糾結。一會後,當他再睜開眼時,縱聲對外下達的命令讓虞妙弋終于寬心。
「希望我沒有放錯人。」下令釋放陰淮後,項羽對她這樣說道。虞妙弋蹙眉表示不解,項羽望著炭火,頓了好一會才開口,「妙弋,叔父的死,定陶的敗另有隱情。而陰淮是我懷疑的人之一。」他特意不重用陰淮,不理睬他的進諫謀劃,不讓他參與他和亞父間的計劃,這次又如此針對他,全因陰淮的嫌疑。
「什麼意思?」虞妙弋焦急問道,等待項羽的進一步解釋,項羽轉回目光,定在她的臉上,眼中的重瞳瑟縮著,變得更加濃暗,一絲傷痛閃過後是一團火焰竄起,「叔父的死另有蹊蹺,亞父說你給他獻的計策絕對出乎意料,可以出奇制勝,可惜,我們將計就計,秦賊也將計就計,我們佯裝屢勝生驕,故意假敗引敵軍入埋伏圈,秦賊卻將計就計,故意讓一支前鋒進入我們的埋伏圈,讓我們吃點甜頭而松懈之際再聯合趕來的援軍,里應外合,反敗為勝。亞父說章邯敢如此大膽挺進我們的埋伏圈必有可靠的消息知道我們的部署,有必勝的辦法,所以,是內賊害了叔父!當時所有的謀士,知道叔父要假意生驕戰敗這項計策的人都有嫌疑,陰淮、宋義都是。」
項羽的話讓虞妙弋震驚,怎麼也沒想到定陶一戰是敗于細作,畢竟上一世沒有這一說法。還不待虞妙弋問些什麼,項羽繼續說道,「我懷疑他們倆也不是空口無憑。宋義本只是我叔父帳下一個謀士,你知道他為什麼可以如此迅速就獲得大王親睞,被封為卿子冠軍,凌駕于我之上嗎?」
「我听說他把自己的女兒獻給大王,向上邀寵而獲虛榮。」虞妙弋答到。
「嗯,這只是其一。真正一點是齊使高陵君的推薦。」說罷,項羽眯起了眼眸,里面的肅殺之氣呼嘯而出,「齊使說,他還能有命來此見到大王多虧宋義的福。原來,齊使高陵君原是奉齊君之命拜見叔父,後在去的路上遇見宋義,是宋義告訴他說走慢點,不然會性命不保,還暗示他說我叔父將會兵敗。果然,定陶大敗,叔父慘死,高陵君感激宋義的提醒,更佩服他的先知,所以向大王極力推薦了他,宋義再借著自己的女兒,牢牢地抓住大王的心,一下子躍居眾將之上,成為卿子冠軍。」
項羽說到這時,虞妙弋暗下了眸色,因為那預知項梁會敗會死的言論,這一點與她自己……何其的像。那麼……有些話虞妙弋不知該不該開口,但,她想知道,所以她直接問他,「宋義可疑,那麼你也懷疑過我嗎?」
「我不想懷疑你。」項羽無奈一嘆,但言外之意卻是懷疑過。虞妙弋忽然幡然醒悟,「所以從定陶回來你對我的冷落,對我的避而不見,你的夜不歸宿,醉臥酒肆不僅是因為和我吵了一架還因為你的懷疑……你懷疑我泄了密,害了叔父?」
項羽沒有立刻回答,但沉默已經給出了他的答案,這讓虞妙弋心涼,「那麼這一次呢?故意趕我離開,不讓我參與北上救趙,說什麼不願我跟著你冒險,其實是在提防我,是不是?項羽。」他倘若真這樣想她,她情何以堪。
項羽仍舊沉默,沉默地听著她哽咽地質問他,看著她失控的眼淚洶涌而出。她此刻委屈戚然的神色深深地揪痛了他。這一刻,項羽更加明白,有些人可以僅憑一句話,一滴淚就可以讓他方寸大亂,甚至失去性命。
他是懷疑過她。但在懷疑她的日子里,每一刻他都痛得生不如死,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他鼓起勇氣問她,要她解釋,要到的卻是兩人的爭吵,然後不歡而散。那時候她說他太過霸道,老是要她遷就他,迎合他,但她可知,她越是這樣神秘,越是讓他捉模不透,就越讓他不安,讓他害怕……
北上救趙凶險萬分,他的確出于這個原因不帶她上路,但也許,如她所說,潛意識的,他在提防著她。他怕自己的懷疑成真,怕她的傷害。害怕于他楚項羽是何其陌生,但那些日子,他深深地體會到了,她的一點點不忠對他來說都將是致命。
項羽的一聲不吭還有糾結痛楚的眸色讓虞妙弋再也無法平靜,她抬起手,捧起他的臉,指月復摩挲他的抿緊的唇瓣,希望他開口。「那麼現在呢?你怎麼看我?」還是懷疑嗎?那麼他剛剛的寵溺,兩人的親昵算什麼?
項羽嚅動了下唇瓣,喉結上下而動,墨黑的重瞳倒映著她惶惑淒楚的容顏,「給我一個解釋。」
這話一說出口,兩人已然回到原點,回到一個多月前那場不愉快的爭論。虞妙弋倒吸了口氣,平復自己紊亂的情緒,淒然一笑,「如果我的答復一如既往呢?」
「那麼……」項羽閉眼,疲憊一嘆,重重地吸了口氣,似艱難地做著決定。虞妙弋仰望著他,等待著他的答復,手心已經滿是冷汗,大氣更是不敢喘息一下,等待的每一刻都像緩刑。然而她最終還是害怕,怕他的答復讓兩人將再次爭吵,回不了頭,所以不等他開口,虞妙弋徑直接話,問道,「項郎,你覺得夫妻間最重要的是什麼?」
項羽睜開了眼,眉頭微蹙,也不知是因為虞妙弋打斷了他的話還是她此刻的問。
「是不欺騙不隱瞞嗎?」她直接替他回答。項羽眉頭還未舒展,總覺得虞妙弋話中有話,但他還是點頭,「不是嗎?」
虞妙弋緩緩搖頭,「不欺騙不隱瞞,坦誠相待自然不錯,但最重要的應該是‘信任’,彼此信任。有時候,欺騙或隱瞞,並不一定就是不忠和傷害,那也許是一份難言的苦衷,一種善意的謊言,只要彼此間心存信任,那麼就不會心生誤會猜疑。」如她對他。即便她隱瞞了她重生的事實,但她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他,為了他而逆天重生,為了不觸怒地府冥司,失去重生的資格而不得不對他隱瞞。「項郎,相信我好嗎?叔父的死與我無關,我不是細作,我不會做出任何傷害你的事。相信我。」
項羽又陷入沉默,只是定定地看著她,虞妙弋焦急地等待著他,忽覺一向快人快語的他這樣的沉默不語實在讓她難以忍受,「項羽,我能不能求你有話直說?」她受夠這種沉默的煎熬。
項羽忽地挑眉,「肯听我說了?」他這問為什麼虞妙弋听來有點漫不經心?他知不知道她心里的弦繃得多緊?
「你快說啊。」虞妙弋催促,忍不住拍了他胸脯一下。項羽卻翹起了嘴角,似笑非笑,「那好,好好听我把剛剛的話說完。倘若你的答復是一如既往,那麼……」虞妙弋緊張地瞪大了眼楮,眼巴巴地望著他,然而他似乎故意在耍弄她,說著說著竟在關鍵之處停頓,心里的那根弦緊緊地繃著再繃著,等待一刻便繃緊一分,而她知道,弦斷的那刻,她的心將支離破碎。
反之虞妙弋的緊張急切,項羽竟氣定神閑,他伸出手,拍拍她繃緊的臉,他居然還能笑出聲,撫著她微張的唇瓣,湊近她的耳朵,熱氣灌入她的耳膜時,他一並把那句話刻入她的神魂,他說,「那麼,我只要你的承諾,而剛剛,你給了,就罷了。我信你,妙弋。你說不是細作就不是,說叔父的死與你無關就無關,要我信你我就信你。」
虞妙弋眨眨眼,不可思議之後是喜極而泣。她撲進項羽懷抱,緊緊地抱著他,「項郎,再說一遍。」這比她听過的任何蜜語甜言都動人感人!
「好話不說第二遍。小傻瓜,還哭?」放開她,項羽重重地捏了下她的鼻尖,但很快他已經溫柔地吻上了她,吻去她決堤的淚水。
又鬧又哭又笑,很快,虞妙弋便困倦了,癱在項羽懷里,昏昏欲睡。
「對了,我剛剛的話還沒說完。那個陰淮,你以後不要見了。這人根本不叫什麼陰淮,他是淮陰人,姓韓名信。他隱姓埋名從軍,居心叵測,所以我才更懷疑他。」
項羽的話讓虞妙弋瞬間完全清醒,她抬起頭,望著他,難掩的震驚,唇瓣艱難嚅動,久久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說陰淮是淮陰人……韓信?」
「嗯。若不是想留著他好觀察他從軍的真正意圖,我早就趕他出軍營。他這人是有謀略,但城府很深,工于心計,不像善類。我還听說當年他在家鄉淮陰曾經鑽過市井無賴的□,哼,堂堂七尺男兒竟甘受□之辱,尊嚴掃地,他留在這世上又有何用?」項羽極為不屑地冷哼一聲,低頭卻見嬌妻一臉煞白,兩眼無神。
她在害怕?為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又牙疼了又牙疼了,嗚,不就吃了份烤魚麼!更完關機啦,各位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