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娘只穿著個青蔥色繡了童子抱鯉魚的胸和一條松江紗的月白縶褲,正打散了頭發用米漿細細的梳理沖洗,烏黑的頭發濃密柔軟,米水順著她的頭發流下來,濕漉漉地貼在她的肌膚上,水珠晶瑩的從她的臂膀、腰肢上滑落,侵濕了月白的紗褲兒,薄薄地貼了在她的充滿少女氣息的股臀上,婀娜嫵媚,那肉色若隱若現,香艷無邊。
……然而這麼一幅香艷的浴女圖的現場只有一個女觀眾——「真是一頭好頭發,絕對比廣告中PS過的不差,這要放到那個用洗發水的年代里去的話,這就該是個紅得發紫的發模了吧」春嬌一邊用葫蘆瓢舀水幫桔娘沖洗頭發,一邊細細地觀查著桔娘在心里想著。
春嬌這幾天沒少和桔娘呆在一起,桔娘做什麼,她便學著做什麼,生火燒灶、抬水煮湯、搬柴禾,春嬌卯足了勁,一心一意要與這個自己唯一能接觸到的女孩結交。
桔娘是楊氏陪嫁來的小丫頭,因著她是楊氏臨嫁到程家之前,楊家買來充數的孤女,在楊府沒什麼靠山,于是到主人眼前侍候的好差事是輪不到她的,便被人充做了燒水的粗使丫頭。
她得楊氏著人吩咐過要自己仔細看著春嬌。卻也又得了少爺那邊小廝傳過來的話和五十個銅錢的打賞,知道這女孩子是有可能要做姨娘的。
她當然知道真正的打賞肯定不止這五十個銅錢,不過到自己這里還能剩下五十個銅錢來,說明這個春嬌有多麼得大少爺的心,將來必定是大少爺心尖上的人。
她雖然年紀小,性子也並不狡猾,但在程家也二年多了,見過無數的大小丫頭們為了爭爬大少爺的床掐的你死我活,用盡了手段心機。于是她並不苛刻春嬌,還有些故意交好的意思,但卻也不肯放她離開眼前。
春嬌這幾天老實不離桔娘左右,又對她存了心的百般討好,省了她費心勞神的看管,又肯出力氣干活,著實讓她輕松不少,她本來也不想得罪兩位主人,再加上她年紀本也不大,還在容易親近人的年齡,三四天下來,兩人雖然不能如膠似漆,無話不談,卻也算形影不離。
因明日桔娘要侍候五姨太太和兩位姨娘去送子娘娘廟上香,要為桐娘祝禱求子,因此隨去的眾人都要先沐浴更衣,春嬌知道了,便非常落力地討好賣乖,幫桔娘沖水洗頭,順便,自己也沖洗沖洗。
桔娘根本不去難為她,反正桔娘自己負責的就是各房的熱湯茶水的供應和洗具收管,這個小小要求對別的丫頭可能是極之為難的,但對自己不過就是點點頭或搖搖頭的事兒。何況這幾日,春嬌都著力討好自己,這一點她是看得出來的。
「你也快洗洗吧」桔娘小翻了下白眼︰「用我那個桶吧,千萬別用別人的桶,不然要叫人知道了,我非要被那些眼角高的姐姐們罵死了。眼下天熱了,水還涼的慢些,要是天兒冷,哪個耐煩洗這麼長的頭發,偏是你作怪,日日吵嚷著要沐浴。」
「桔娘姐姐,你是不知道,我原來在家時,日日都要洗的,但凡一日不洗便覺得不舒服,何況自進來那日洗了洗,到今天已經是第四日了,我都覺得自己快要餿了。」春嬌听到桔娘指了桶給自己,一邊說著,一邊快手快腳的,替桔娘把頭沖干淨,又拎了兩人的浴桶將早備好的熱水注入,繼而又注了冷水,用葫蘆瓢攪勻,伸手試了水溫,覺得合試了,便先洗干淨了腳才除了衣物泡坐在浴桶中。
這時桔娘已收拾好洗好了的頭發,也坐進了春嬌替她準備好的熱水中,干了一天的活,兩人都一身疲累,不約而同舒服的申吟出聲音來,兩人听到對方的申吟聲,不由覺得有趣,相對一望,眼神交錯,都忍不住 哧一笑。
桔娘雖然知道是春嬌長的嬌艷,但春嬌進府時一身布衣,滿身狼狽,到了自己處又日日和自己一起燒水搬柴,煙燻火燎,滿身塵土,兩人每天天不亮就都忙著干活,天擦黑才能歇下來,桔娘始終不曾好好看過春嬌一眼。
這下子,兩人都坐在浴桶中,洗的干淨,兩人又如此近的距離,桔娘見到對面那張芙蓉出水般的精致面容,露在水面的肌膚有如新生的象牙般緊致細膩,再看到春嬌的這一笑如花綻放,這個小姑娘突然就明白了什麼叫做活色生香,什麼又是風華絕代,她不由得一聲輕嘆︰「你生得可真俊啊!怪不得那些姐姐們個個都說你是個妖精了,你才多大,便讓人看得挪不開眼,將來若是大了,可不真是個女妖精麼?」
「啊呀,我的好桔娘,你也生得這樣俊,怎麼卻這般來打趣我?」春嬌不禁擔憂,她擔心自己這幾天對桔娘的討好怕是就要化灰而去……
「得了吧,不說眼下,我們一樣都是為人奴婢的,我拿什麼來打趣你?再說了,用不了多久,你定是要做姨娘的人,少爺那邊因著怕你受委屈,還特特打發人來吩咐過我,要我不許折磨你,還說若是少女乃女乃姨娘們要打你要趕緊去向他報了。你說說,我又憑了什麼可以打趣你的?你生得這般好模樣,怪不得你著了大少爺的眼,惹了別個的嫌,偏又是個苦命的種子,沒托生在有錢有勢的人家,我不過是白替你可惜罷了……」桔娘突然沒好氣地說一串,只是越到後邊聲音就越低。
桔娘說完也不再理春嬌,自顧自的洗完,擦了身子,穿上干淨衣服,只下一句讓春嬌洗完後收拾干淨浴房和洗具,吹息所有的燈火再回屋睡的話來,便獨自先回屋去了。
春嬌不知道為什麼,兩人本來好好地說著話,可是桔娘突然間便似是惱了自己,又不知道自己是哪句不討桔娘的歡心,只得趕忙答應一聲,不敢再說什麼,也快手快腳地把自己收拾干淨。
春嬌收拾好浴具,換好一身程府大廚房下的粗使小丫頭穿的粗布衣服,又收拾好桔娘和自己換下的衣衫,用一個桶裝了,拎來了程家二門里專洗女僕衣服的水井台邊,一般僕婦的漿洗都設在這里。
程家主人的衣物是和僕人們是分開洗的,男人和女人的衣物也是分開洗的。程家家大業大,本來規矩就大,自從少女乃女乃嫁進來,為了表示敬重少女乃女乃,更是添了十幾房下人,以前的老規矩加上新規矩,但凡蠢上一點都要出錯,可是規矩又是萬萬錯不得的。
這里桔娘帶她來過不少次,因為平時她們就是從這里取水的。這個大院子由七八個起不同功能的小院圍著,其中有一個是通往二門里的車馬夾道,這車馬道上又有幾個門去往不同的院子。
院子里打了三眼井,看的出來,成于不同的年代。春嬌來在其中一個水井台邊,這時,天幕已經拉上,月兔東升,還差著幾絲就要滿月,那一天清澈的星光,給這初夏仲夜增添幾分涼意。園中仍有二三個婦人,還在水井台邊,打水的打水,洗衣的洗衣。因為有時要晾女人們的換季的衣裙被鋪,這場地相當的大——春嬌曾經目測過,大約能有多半個足球場大小。三眼水井的周圍用青石板砌了一個一個的洗衣台子,還有幾塊碎裂的石板被棄置在壁角邊,被女人們用來坐著竭息。
用吊桶打上二桶水來,又取過一條捶衣棒和兩把皂角,學著她這二天來看見別人洗衣的方式,在星光下洗起衣衫來,洗衣的婦人陸續都離去了,若大個漿洗場上只留下春嬌一個人。
捶衣棒不算太長大,擒在手中也不覺得十分沉重,可是一下下捶起來,春嬌的胳膊便漸漸的重了起來,這種原生態的洗衣方式真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啊!那個告訴李白‘鐵棒磨成針’的道理的洗衣老婦,實在是有感而發的,只不知她一生究竟將幾根洗衣棒磨成了繡花針呢?
春嬌想到這里,曬笑了一下,放下捶衣棒,換成用手來搓洗,搓了一陣,仍是覺得太過費力,于是只好用上以前在大學里洗衣的法子——除了木屐鞋,白羅襪,捥起褲腿,裙據,整個站到洗衣的盆中,用腳踩著……
終于洗完自己與桔娘的衣服,她這才直了直有些酸痛的腰身,這個身體的確有些弱小,春嬌才洗了二人這幾件衣物,就又出了一層薄薄的汗,晚風一吹,只叫她覺得分外想哭。在裙裾上抹了抹手,她抬頭向天空觀看,正看見北斗星的斗柄微微指向夜空東南。
她有些痴痴的望著天空的星星,不知不覺得想起,在外婆家的地里抓螢火蟲的童年時光。
不遠處傳來了落鎖的第一遍梆子聲,那聲音在夜色中傳的很遠,听得異常的清楚。把春嬌的思緒從二十世紀拉了回來,雖然心中有些無耐,春嬌卻也不敢再這樣逗留,如果再耽擱下去的話,等梆子響過三遍,她今天晚上就別想再進得了院門了。落鎖後,再想進出那是除非有主人家的許可,不然的話,是要受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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