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路歸人 第一卷 二十二節 建州之圍

作者 ︰ 糖心布拉

自從親自托人送走了夫人和二個兒子,楊友良日日都奔走在城門和各府衙之間,一副要把建州城武裝到牙齒的架勢。

因他不辭辛苦,不論巨細,事事都肯親身向前,各司各屬的大小官吏士卒也都不敢馬虎,不過個把月,錢流水般地花出去,但整個建州可也算是銅牆鐵壁。

每日,楊友良都來向終于「病愈」但卻仍然「不適」的刺史大人匯報他的工作,刺史王大人見了這副景象,雖然心痛錢花的精光,但對楊友良的布署十分滿意,錢本來就是要花的嘛,既然是用來保命,當然還是花的值得的了。

時值仲夏,不知是誰家的一條土狗,懶懶的趴在刺史大人府衙前大道旁的一個賣著混飩的氈棚下,它吐著條舌頭,正午的陽光令它昏昏沉沉地正欲睡去。

突然,它仿佛被什麼東西驚嚇了一樣,上半身彈了起來,朝著大路來處看去,那里只有熙熙攘攘往來的人們,並沒有什麼可疑,它的狗眼里透出迷惑的神情來,卻仍是定定的望著,似在等待什麼。

過了一會,人群有些慌亂起來,緊接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音夾著一個哄亮而有些嘶啞的聲音一路由遠而近︰「閃開,閃開,緊急軍情∼∼∼」

不知是因為怕被馬撞還是因為怕了耽擱了軍情的罪名,人們就象受到了一條大鞭的驅趕般向路的兩旁避去,一時間路上的人忙亂起來。

那狗兒見到一匹高大的花脖馬,載了個頭闊沿紅櫻帽,身穿青藍短靠衫的一個傳令小校打扮的人,由遠處穿過人流狂奔而來,馬上的人並不因街上人多對馬的速度有所控制,直奔到了府衙大門前,才長長地吁了一聲,猛的用力一勒馬的韁繩。

那馬兒突然接到主人停止的命令,眼見來不及剎住,一聲嘶鳴,四支蹄兒使力一踏,前蹄竟高高躍了起來,只蹄兒在空中亂踢,馬身就憑了後蹄在地上又朝前噠噠噠地沖了二三步方才止住向前的沖勢。

那小校不等馬而停住,竟直接從馬背上月兌蹬離鞍,一個後空翻,就躍了下來,穩穩地釘在了地上。他身子一挺,立了起來,也不顧那匹氣喘如虹的健馬,朝刺史府大門里直沖了進去。

門上的差人見慣了,知道這是步司馬營下傳令小校,無一人敢上前攔阻,只見他輕車熟路地飛跑,嘴里喊到︰「軍情!軍情!」

堂上,刺史王大人正在听著楊友良報著流水帳,昏昏欲睡。

這楊友良總是這個時候來說這些事——無耐,其它時間,楊友良都要去巡城查防,這種時候,難得他肯全力以赴,自已倒是輕松不少,王大人也就不好怪他擾自己的午睡,勉強的支撐著一瞌一瞌的眼皮子。

一聲聲的「軍情」把堂上正有些不耐的王大人給吵醒,他抬手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朝門外問道︰「人來,是什麼事?」

馬上從門外進了個及膝的褐布長衫,頭戴軟襆的小吏來,他唱了個諾道︰「稟大人,是步左軍大人營下小校有軍情來報。」

王大人一下子就沒了睡意,當即大聲道︰「快傳!」

那已經站在門外的小校听到,也不等那小吏出來喚,一抬腳便進了大堂,只走了二步,單膝抱拳一跪後,從懷里掏出一塊灰灰的令牌來向上一獻道︰「大人,奉步帥之令,我軍斥候探得,宋人不義,偷練水軍,造戰船,正蠢蠢欲動,吳越大軍已破西府,向我建州而來,步帥請大人早做準備。」

刺史王大人听了不由得身子一緊,眉梢鬢腳鼻尖當即毫不顧忌的淌下層層虛汗來,一張胖胖的圓臉漲的通紅,他兩只手死死地抓著坐椅那雕著個鶴首的扶手,仿佛只要一松開,他就會軟倒下去一樣。

楊友良見了刺史大人的樣子,心中不由哧鼻不已,卻裝做受驚的模樣,兩眼一翻,當即就暈了過去……

烽火雄雄,狼煙滾滾,建州城四門緊閉。一時間劍拔弩張,家家掩門閉戶,氣氛極是壓抑。往日人來人往的繁華大街上竟然連一聲犬吠都難得听到,人們心頭都壓著一塊重重的大石,默默的等待著……

刺史王大人又「病了」,于是城中的將士們看見一臉病容的楊友良隨著城守大人到城頭來慰問和激勵軍士。

人們都在傳說,他為了備戰布防之事早已經累得心力憔悴,不日前竟然還在刺史大人衙門里累得暈了過去,義濟堂的老大夫看過,連扎了二針才醒過來。當天便又和將軍們一起巡城督戰了。

這話雖然不知是從誰開始說起的,但傳得相當快,以至于每當人們見到楊大人,都會投之以敬佩的目光,同時在心里對刺史大人吐上幾口唾沫。

時間過得飛快,各種不利的消息紛至而來,轉眼一個多月就過去了。

建州象一個龐然巨龜,靜靜地立在濃濃的夜幕下。

建州城外二十多里處的一座丘陵,丘陵後有一條潺潺而流的澗水,丘陵前後依勢扎著黑壓壓的一大片營帳。營門上挑著長長的兩串氣死風燈,蒼白的燈光透著蕭然殺氣。

營盤中除了巡營軍士的腳步聲,軍士與軍士相遇時,雙方對口令的聲音和傷兵營里不時傳出的陣陣哀嚎聲之外,听不見其它的動靜。

山頂上一個大大的營帳,帳外立著一根高高的大旗,旗桿足有一個壯漢的胳膊粗細。沒有風,桿頂的大旗夜色里垂著,叫人看不見上面的旗號。帳內,一個頂盔冠甲的紅袍將軍正獨自在燈火下看著建州的輿圖,良久,他才沉沉的嘆了口氣,直了直身子,站了起來。

為了配合宋軍攻打金陵,戶九飛做為吳越威虎軍右軍檢校,成為了這次攻打西府和建州的主帥。

他偷襲西府,一舉得手。以有心攻無備,迅速地拿下西府來也原在他的意料之中,之後他只是稍做修整,便帶著人,馬不停蹄的趕往建州,沒想到建州居然這麼快就得到了消息,並做好了抵御的準備。

雖然知道建州不可能象西府那樣一戰而克,但戶九飛也沒想到這建州城居然是塊這樣難啃的一塊硬骨頭,他當然不知道,建州早在二個月以前就已經開始積極備戰了。

他走出大帳,看見遠處那守得象個鐵桶樣的建州城,戶九飛搖了搖頭。今天是第十八天了,為了拖住建州城的兵馬,不讓他們去救援金陵,前幾天他只是讓人試探性的攻了幾次,對方調度很是從容,看來沒少準備,不過也看出來,對方根本就沒有馳援金陵的打算,遲則生變,他也就不願再拖下去。

于是今日他親自督陣,讓將士們奮力沖鋒,打算強攻建州,也好早日立功回師。白天里,那些高大的攻城車,密急的連弩,震天的鼓聲、喊殺聲和一排排如芥草倒下士兵,他不由的陣陣心疼。

慈不掌兵,戶九飛的心疼的並非是這些兵卒的性命,而是因為這支為數不過七八萬的人馬,是他辛苦了十幾年才攢下的家底,如果他不惜一切代價,建州當然是守不住的,可是他實在不願意白白的做了宋人的馬前卒,炮下灰,再說宋人也只是要求吳越軍扼住南方前往金陵的援軍,並不一定要自己攻城掠寨,只要建州的兵馬不向金陵馳援,自己又何必自找麻煩呢?

看著漫山的營盤中燈火星星點點,戶九飛決定對建州只圍不攻,靜等金陵的消息。

戰爭總是殘酷的,城牆下滿是殘肢斷臂。牆腳下,或從城牆上跌落的唐兵,或被唐軍的箭弩或刀槍射殺的吳越軍的尸體交相疊錯,夜色里已經分不出誰是誰來。一些中了火箭的棚架、木盾尚未燃盡,散了一地,仍然不急不慢燒著,空氣中混雜著硝煙和濃濃的血腥氣。

這時建州的城門悄悄地打開了一條縫隙,從縫隙里鑽出了一個約莫五六百人的隊伍,隊伍中還夾著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平板驢車。

他們仿佛幽靈一般,往來穿梭在這個堆滿尸體的人間地獄之間,把一個個的尸體按陣營所屬抬放在不同的板車上,搬動時偶爾遇到了一兩個傷重卻不曾斷氣還在申吟的聲音,也一語不發,直接在那聲音的脖子上補上一刀。

步忠信正站在城頭高處,向遠處吳越軍的大營瞭望。他奉命帶人打掃戰場,雖然吳越軍已經暫時退卻,他卻一刻也不敢放松惕心,生怕一個不注意就被吳越軍鑽了空子。

圍城已經十幾天了,可是建州城只受到吳越軍的幾次不痛不癢的攻擊後,象樣的強攻,只有一次。本以為這攻守之間的架勢就要拉開,結果卻是︰那一次攻城之後,吳越軍再沒了動靜。步忠信不解,不過他也沒什麼心情去細想,他現在只想知道吳越軍到底在想些什麼。

建州城被圍,與外界完全地斷了聯系,連鳥兒都飛不進來一只,更別說是金陵的消息。建州本身也有如汪洋中的一葉小舟,隨時有傾覆的可能。城里的氣氛也愈加的沉重了,沒人知道,下一次攻擊,什麼時候到來。

楊友良正在城下的兵洞里安撫傷兵,做著督察傷兵的醫治包扎和兵員的補充工作。白天吳越軍的攻擊雖然無功,但是城中的守軍也有一定的傷亡,這與自己的計劃有所出入,雖然知道吳越軍會來,但至少應該是宋人與吳越的聯軍,沒想到來的只有吳越軍,看來要做好改變計劃的準備了。

看著面前的這個年不及二十歲卻身中三箭的傷兵,楊友良不禁低低地嘆了一口氣——這個孩子長的和恭兒真象。他默然無語地親自走到這孩子身邊,蹲,捧起大夫用來幫傷員洗傷口的熱水盆,那盆中混著從這孩子傷口里流出來的血,因而已是紅色的了。楊友良棒著這盆,眼楮濕潤地看著這個孩子,一直到大夫將這孩子的傷口全都處理完也一語未發。

那個傷兵早就認得這人是建州的知府楊大人,見他親自為自己端著那洗傷口的水盆,不由得心中激動,大夫包扎完他的傷口後,楊友良伸出一支手來,在他的頭上輕輕的撫模了幾下,這個孩子便不由自主的流出了感激的淚水來。

楊友良見他這樣,又從懷里取了自己的手帕出來,親自為他擦去了眼淚,輕輕地沖他一笑道︰「取了媳婦沒?」那孩子點了點頭。楊友良又和煦地一笑道︰「那就是大丈夫了,不哭,大丈夫流血不流淚,我們定然能把吳越軍殺的大敗而歸。」

那孩子听了,強忍著眼淚,又堅定的點了點頭,大聲道︰「是,大人。大丈夫流血不流淚,我們定能將吳越殺的大敗而回。」

周圍的傷兵和那些來護理的大夫以及百姓們見了這情景,也不由的熱血沸騰,紛紛喊了起來。不多時,城中的士氣便又隨著這個故事的傳揚而激蕩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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