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中足足躺了四日,雖然她在暈倒的不天便已經醒了過來,但是桔娘見春嬌精神恍忽,著實擔心不小。左右湯茶房里也不缺這麼個人,索性就讓春嬌多歇幾天,反正少女乃女乃當時只是讓自己看著她罷了。
這四天來,春嬌糾結地五髒都挪了位了,雖然她對自己穿越的事實已經認命了,但在潛意識上還是不願意接受的。穿越後的她,似輪回一般又成為了一個孤女,不但無依無靠,而且還淪為抵債品,被人關在高牆院內,隨時可以為人漁肉,且連個丫環的名聲都沒有。
在听到瓊花說出小周後的時候,她才徹底地打消了心底那一絲饒幸的幻想,暈了過去。醒來後,她更加為自己所處的時代而發愁。後主李煜是個著名的才子,同時卻也是個昏庸的皇帝,史上對他的詞固然贊譽有加,對他治國之能卻極盡鄙視。來到這樣一個多災多難的國家,是人皆非願啊。
春嬌在四天中,不由得胡思亂想,有時竟連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桔娘看在眼里,十分著急,連瓊花也來探過她幾次了。
消息傳到了桐娘耳中,一來她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由著春嬌自生自滅,二來,田氏和她的兩個弟弟來了程家,她這幾天正忙于陪著母親見那些前來討好賣乖的親戚,根本也無理會這點子事情。因此每日除了桔娘和瓊花會輪流來送飯送水,別個連問起的人也沒有。
這天,瓊花送飯進來,兩人互相打了招呼,春嬌隨口問道︰「你和桔娘吃了沒?」
瓊花道︰「我吃過了,桔娘一早便被人帶到前院去了,現在還沒回來呢!」
春嬌有些吃驚,因為她穿過來這些天,桔娘與她的活動範圍,從來沒有出過二門,于是有些緊張地問瓊花道︰「出了什麼事麼?」
瓊花道︰「你病著,因此不知道,是少女乃女乃娘家的老夫人和二位舅少爺來這里做客讀書,老爺吩咐要挑幾個身邊侍候的人,因此被喊去的。」說完瓊花用稍帶惋惜的口吻道︰「桔娘說,要不是你病了,也很該去試試,我也覺得你若是去了定能被挑上,這可是樁好差事啊。」
春嬌听她這樣說, 哧一笑道︰「憨瓊花,侍候舅少爺怎麼見得便是樁好差事了啊?」
瓊花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耳朵,有些扭捏地道︰「我表姐在少女乃女乃跟前侍候,她說,二位舅少爺都是讀書人,將來是要做官的,身邊侍候的人和少女乃女乃、少爺跟前侍候的是一樣體面的,要是可了舅少爺的心,說不定將來就會跟老爺要了去,老爺一定不會不肯,可不也是一條出路麼?」
春嬌愣了愣,轉而微微一笑,伸手拉住了瓊花的手道︰「我倒是更情願與你和桔娘在湯茶房里,每日燒火、煮茶、搬柴禾、擔水,哪里都不要去,要一輩子都能這樣,我也是心甘情願的。」
瓊花雖然不明白春嬌為什麼寧願做這些事,但听她願意一輩子和自己還有桔娘在一起,便高興起來,道︰「那麼你快些好起來吧,這樣的話,或是將來就是桔娘出去了,我們也也有個伴啊」
春嬌听到這「出去了」這三個字,眼楮一亮,心里那本來不多的迷霧又淡了幾分,幾天來的消沉掃去大半,心中被突如其來的一種渴望塞得滿滿地。雖然她知道要出去萬分堅難,出去了更可能難上加難,但是外面就算風雨飄搖,又怎麼能阻擋她那顆向往自由的心呢?她暗暗地下定了決心,不論如何,一定想辦法逃出去。
這時,桔娘帶著一臉挫敗的神情從門外走了進來,瓊花見她來了,忙搬來個長,拉她坐了,便急急地問道︰「桔娘,怎樣了?挑上沒有?」
春嬌見桔娘面上一絲高興也無,便拉了拉瓊花的袖子道︰「你來的久了,方嫂子會不會罵?」瓊花听到嚇了一跳,趕忙道︰「那你趕緊吃飯吧,我得先回湯茶房,回頭來收拾。」便又急急地和桔娘招呼了一聲便轉身走了。
春嬌起身幫桔娘倒了杯茶,遞給桔娘,道︰「去了這大半天的,喝口水再說吧!」桔娘听她這話,一下子紅了眼圈,有些哽噎道︰「問的都是針線、筆黑上的事,我一個燒火丫頭,針線不過是做得兩雙鞋罷了,連衣服也不會裁,字又不認得一個,哪里知道些什麼筆黑,我沒錢打點楊家來的管家,也沒有能幫忙說得上話的人,怎麼能選得上!」
春嬌見她難受,忙在她身邊坐下,摟著她的肩膀,笑著哄她說︰「阿彌陀佛,我可是要謝天謝地了。方才瓊花說起這事,我還擔心著呢!要是這幫瞎了眼的家伙,不小心走狗屎運的,把我的桔娘姐姐挑去了,豈不是要剩下我一個孤苦零丁沒人疼的在這里了。那我可真要每天叫屈抹淚了!」
桔娘听了這話,一下子就被逗的笑了,那眼眶里忍著的淚被這一笑給震得滾落下來,真個是梨花帶露,一片嬌痴,只听她嗔怪的說︰「還說是姐妹,人家心里正難受,你還來打趣,真真是安的什麼心啊?」
春嬌見她笑了,指了指瓊花送來的飯菜又道︰「我哪里有安的什麼心啊,你看,听說你去了前院,我擔心得連飯也沒吃,就怕你被挑走呢,如今你囫圇回來,我可不是要謝天謝地的?你看看,我一听你沒被挑上,連病都好了呢!」
桔娘听了不解地問︰「為什麼怕我被挑走?」
春嬌一本下經道︰「當然怕啦,誰知道那舅少爺長的什麼樣子啊,他是圓是扁?是麻子臉還是掃帚眉?要是這些也不要緊,要是個瘸子傻子,那可怎麼是好,豈不是要每日背著他,抱著他?再說若是你要是被挑去了,只留了我一個,我見不到我的桔娘姐姐,每日想啊想的,豈不是要想死我了麼?
桔娘听她說的夸張,伸了個指頭出來點了一下春嬌的額頭道︰「貧嘴的丫頭,就知道是個你捉狹鬼,人病著嘴卻一點不肯饒人的!快吃吧,病這些天,今天才看起來好些。」邊說邊推了春嬌吃飯。
春嬌端起碗來,拔了一半米飯出來到另一個空碗里,放進桔娘手中,連忙討好道︰「好姐姐,我已經好了,你快不要難過,往後,我們一處,只管燒水煮茶,任是皇帝老爺來了,咱也不侍候,豈不是好?」桔娘听了又有些黯然,端著碗有些愣愣地看著春嬌道︰「傻妹妹,你還小,什麼都不懂,將來你做了姨娘,我還是個燒火的丫頭,又怎麼能總在一處?」
春嬌听了她的這翻話知道她是感憐自己無依無靠,未來無望,不敢用什麼︰咱是穿的咱怕誰之類的話來把她砸暈,只好放下碗,換了副慎重的語氣道︰「好姐姐,我們姐妹一場,說句心里話,若你今天真被人挑了去,難道將來就一定有出頭之日麼?」
桔娘剛想開口,春嬌又道︰「姐姐好好想想,如果今日真被挑上了,將來且先不說,只說眼下,你便要被多少紅了眼的丫頭們掂記著,說不定暗里還得罪哪個總管,說不定還有人就要起意來害你,到時被人陷害栽髒、潑污水都是小事,要是搭上一條性命去,你再後悔,可不是晚了麼?與其如此,不如在湯茶房里還能落個清靜。」
桔娘雖然年青,在丫頭堆里,難免有爬床的想法,但她畢竟不是個傻子,又是自幼坎坷,當然知道春嬌所言是實,雖然心里仍然有些遺憾,但也終于放開來,不再難過,只是心中對前途很迷茫,吶吶地說︰「我知你說的不假,可是,難道就這樣了麼?難道這輩子就只能這樣了麼?」
春嬌見了她那迷茫的目光,頹廢的神情,心中不舍,又上前將桔娘一擁,在她耳邊輕輕地道︰「好姐姐,我們會出頭的,總有一天,我們一定會出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