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匹叫做寶寶的馬,我們暫且叫它寶馬好了。寶馬挑路總有點神精質,絕不走平坦的大路,絕不走能一根通到底的小道,只要它高興,可以帶著一溜馬車翻山越嶺,淌河過橋。根本無視車里一干人等的各色臉皮,與此起彼伏的各色聲響。
個性得讓人恨不得磨其筋骨!
打從出了城門起,寶馬就沒安份過,先是翻了座山,然後穿了片林。死拉活拽的從雜枝橫生的林里子出來,這會子又望著前面那條小河兩眼冒光看起來,是打算趟過去。
「本太子嘔」何琪應四肢無力的趴在窗口,蒼白著小臉,忽然瞄到寶馬的眼神,有種想死的沖動「本本太子」絕對,絕對不要坐在車里過河。
「沒事沒事」西西拍著何琪應的後背,臉色亦好不到哪里去「等過了第一頓飯就好了,它就是這樣,習慣就好了」
「嘔」習慣?這要本太子如何習慣得了,顛得人四肢抽搐也就算了,必竟馬車不比高床;這路也沒什麼好說,怪是怪點,可逃命勝在出乎其意,本太子忍了;可下水?馬車下水?那可是河啊,不論水流有多緩,也是條河啊!
何琪應劃拉雙手,臉色已經開始泛青,奈何口不能言,一味吐無可吐的嘔著些清水。眼見二娘的車子已經入水,慌得翻身扯住西西領口。
混蛋,快讓開,讓我下車!
西西雙手環著何琪應,怕他給已經開始加速的馬車甩下去「乖啊,乖啊,這會子不能下去,這會子下去你就惹到它了。接下來就沒人能收拾它了,听話,有我呢,我會保護你的」西西信誓旦旦的安撫著他,一臉認真。
去他媽的認真,瘋子都是瘋子,車都下水了,居然前面車里的人一個也沒出來。何琪應瘋了樣的往門口撕扯,再不出就來不及了,第一輛車已經沒頂了,第三輛車已經入水了。
起開,混蛋!
「啪」一個響亮巴掌扇在西西臉上,西西瞪大眼楮,死死抱住何琪應,本就水汪汪的眼里蓄滿一潮湖水「哇,你干嘛打我?人家也是為了咕咚咚咚」
最後一輛車也下水了。
當水裝滿車廂,何琪應終于認命的安靜下來,想,那匹破馬應該是有辦法的吧!剛剛就在剛剛,穿林子的時候,前面那輛車卡在兩棵樹中間。他用吐得水氣彌漫的雙眼,親見那匹破馬是如何用後蹄踢斷樹木,又如何咬得拉車的車嗚嗚直咽。如何一蹄蓋在跪下的馬臀上,又如何帶著一隊馬車再無波瀾的出得林子。所以,它是有辦法的吧!
空氣漸漸用盡,何琪應還在想,想如果沒有如果,那麼父皇母後會為自己傷心吧!自己是太子,卻未背起太子的責任,不能有朝一日返回朝堂。那麼,這次逃離還是失敗了吧!
又想
眼前誰的發絲在飄舞,一根根,一縷縷,像是臨睡前母後的手指,柔柔劃過自己眉眼;是什麼覆在自己唇上,軟軟香香;丁香小舌叩開貝齒,滑進來,帶著些生機與溫暖丁香小舌?
驀地,何琪應睜大眼楮,西西的臉放大的自己眼前。含著笑意,似乎在說「沒事的,有我保護你啊!」
他發現,阮家真的沒有下人,好像也用不上。各自都能照顧好自己,又各自都能照顧好別人。趁著暖陽甚好,寶馬又難得的肯停下休息,大家都做著一些事情。不用指使,不用分配,她們好似有永久的分工。
樹林那邊一路踫撞聲,西西拖著頭掙扎不已的小獸往這邊奔來。一邊跑還一邊叫喚「大娘看我獵了什麼,小鹿唉,真的是頭小鹿唉!太可愛了」
大娘正用凌伯尋來的干枝生火,抽空回頭看了一眼「可愛也要用來填肚子,笨!」果然是笨,喜歡什麼抓什麼,難道不知道等會殺的時候自己會難過麼?
西西似乎是沒想到這一層,漸漸放慢速度,臉上寫滿不忍。看看小鹿,又看看大娘,好像正考慮是放生重要,還是挨罵重要。
正在晾曬事物的五娘給四娘打了個眼色,四娘笑著上前,一手西西,一手小鹿帶回到已經生煙的火堆旁「來來來,西西也烘烘衣服,不然著涼可是要吃藥的噢」說完把他按到何琪應旁邊。小鹿在她手下掙扎不已,四娘看了看,小小叫了聲「凌伯」
凌伯會意,在四娘身後接過它,白刃一亮,往河邊走去。
西西繞過四娘的身子往那邊看,卻被走上前來的三娘擋了個嚴實「把這丸藥吃了」低頭,一枚藥丸靜靜躺在三娘手心。接過,按在自己嘴里,西西小小聲問「真的要吃小鹿嗎?」。大眼楮望著二人,已經開始泛紅。
三娘和四娘對望,正想說什麼,卻被坐在一邊玩弄毒蟲的二娘給接過「對啊!」二娘手邊是一堆從車里揀出的死蟲——淹死的,一邊挑著眉眼妖妖的笑,一邊對西西說「小鹿很可愛對不對?可是因為是你捉來的,所以我們只好吃它嘍。知道凌伯會怎麼對它嗎?」。
西西搖頭,何琪應皺皺眉,看向二娘的眼神淡淡有了敵意。
二娘咯咯一笑,削蔥似的手指在各類毒蟲間翻飛「首先呢,要割開它的脖子,讓血咕咕咕咕的全流出來,流啊流,流啊流,直到流不出血來。然後凌伯會用尖尖的刀,你知道的,就是他隨身帶著最尖的那把。剖開它的肚子,把心啊,肺啊,內髒什麼的統統拉出來,扔掉!」和著最後兩個字,二娘像是要做示範一樣,把她手中一條蛇的內髒甩去一旁「還要剝掉小鹿漂亮的皮毛,割掉麻煩的頭和蹄子。噢,對了,頭不能扔,知道為什麼嗎?」。二娘往西西處挪了挪,眨眨眼,故做神秘。
西西快要哭了,可還是老實的搖了搖頭。
「因為頭上有一對可愛的大眼楮,你六娘最愛吃了,很好吃,要不等下你也試試?」
「哇~~」西西終于哭了出來,翻身從地上坐起來,哭著往林子里奔去。
半路撞上他爹跟小六娘,蘑菇、青菜撒了一地「二姐,你又欺負他了?」小六娘撓著頭,來回兩邊看。
阮老爺蹲在地上挑東西,背著身嘴里小小聲嘀咕「老二最壞了,老欺負西西」
「你,說,什,麼?」二娘全身被黑線籠罩,咬著牙一字一頓。
「啊?我說什麼了?我沒說什麼啊,小六我說什麼了嗎?」。阮老爺沒敢回頭,使勁給六娘打眼色。
六娘接著撓頭「沒說什麼啊?」眨眨眼,偏偏頭,又說「是沒說什麼啊,老二最壞了,是西西說的吧,要不然怎麼會那麼小聲音,一定是跑太遠了的原故」點點頭「對,肯定是這樣!」
「阮,志,強!」
「啊,我錯了,二姐姐,二姑姑,我真的錯了,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我真是無心之過啊。下不為例,下不為例好不好?」
「你,去,死」
「啊~~啊~~」
「唉」一聲嘆息,何琪應捂著傷臂坐起來,先是低低喘了兩口,然後認清西西消失的方向,慢慢往那邊挪去。
正在架鍋燒水的四娘捅捅身邊的三娘,努努嘴「看」
「嗯?」三娘從鍋中起眼,小小的身影忍著痛,每一步看起來都很費力「呵,倒是難為他,內傷外傷一大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