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王所說為自己預備人手的話自是不假,他素來不喜恆王的為人,覺得太過陰狠,雖說早也見慣了官場上的表里不一,但若要恆王這樣一個只會在背地里掀風做浪的小人坐上皇位,他卻絕對不會姑息。是以,當有人抬出自己與恆王抗對時,他並沒有出聲反對,甚至還頗有心計的順便從凌王處得了人。
不過,那個掛名父親用著真是趁手,也或許只是因著自己一直是皇上教養的關系。又有什麼可得意?這些,那些,從來就都不是自己的。
清王抱杯跑了會神,沒听到何琪應接下來說些什麼,待杯中茶水已被自己飲干,一回頭,那人早也坐到西西身邊。
「要做什麼?」
「給他喝點水,不然會睡不舒服」
何琪應一手一只杯,是方才已經泡下茶味的清水,撈了茶葉,左右翻倒,稍時原來滾燙的茶湯變得溫涼。清王細細看著他一舉一動,眼里有抹掩也掩不下的欽羨。溫涼的茶湯被擺去床前紅木小凳,何琪應用絲帕沾了沾小西西鼻尖滲出的微汗,又揣入懷中,換了姿勢,抱西西睡在自己懷間。
「西西,西西,乖,醒來喝水了」
何琪應拍了拍小西西的臉頰,沒得到應答,端起茶碗含了一口,低頭喂入西西嘴里,西西自覺的吞咽,罷了還不耐煩的囈語幾句,引來何琪應低低兩聲笑意。一碗茶水很快見底,何琪應擺好西西在被里,掖緊被角,撫好發絲。才轉頭對清王笑道「餓麼?不若先同我去用膳」
清王回過神,撫額含笑「真真磨人,也虧得你這般用心」
「這個你不用學,平日陪他說說話便好,不然我可絕不饒你」
清王還他一記白眼「稀罕的」
外廳傳膳,有宮女帶話來說蘭妃早也派人來請過兩回,問是要在這里用,還是去蘭妃那里用。何琪應低頭想了想,終還是說今日先做罷,少不得明日要正式拜見,到那時再同食亦不遲。
廳里立時送上飯菜,竟也是事先備好的,何琪應與清王鄰坐而食,一時沒有言語。宮中到底禮法多些,丫頭婆子進進出出不少人,卻連聲咳嗽也听不見,何琪應暗嘆西西將來要如何適應,想起隱靈山上一桌人你爭我奪的光景,微微的倒有些懷念。
用罷晚膳,淨了手,奉了茶,清王看天色已黑,勸何琪應不如今天先早些睡了,挑選侍從一事應該也不急于一時。
「還是去吧,就當是晚後消消食」
于是兩人又轉去內務府,打頭兩盞風燈,穿梭于林間塘邊。
內務府是滿宮合門最早的地方,因著多少有些沒教導透的孩子居于此處,跑了人或是出了事,都不是能善了的,所以不若早早關上門該做什麼做什麼,也省得管事公公總把著門口裝門神。
今夜卻不同,月打柳稍頭了,門還大開著,不僅如此,居然連平日里都難得一見的總管事也來了,釘在朱紅大門上,翹首靜候。左邊右邊都是些老臉面的太監,一個個立的跟潭邊的暗柳一樣,垂著手,垂著頭,垂著腰。
忽一陣小跑,來了個不大點的小太監,眉清目秀,卻是慌里慌張的樣子「來了來了」說著話,人已經跑到總管面前,抬手一指身後的樹林「太子殿下他們來了」
「啪」毫無防備的臉上挨了一下「沒用的東西,半夜里大呼小叫什麼?還不滾回屋里去?」意尤未盡,大力在上踹了一腳,借著力,小太監實實在在的滾了進去。
整了整扯起的衣衫,總管內務府的文公公往前走了兩步「都給咱家把精神頭打起來,太子殿下來咱們這兒親自挑人,一個個的緊著點伺候,該說的不該說的都悶起來收好嘍,若是誰今夜敢給咱家捅婁子,當心明兒早起板子伺候」尖尖的聲調正是西西所講的鴨子聲,只見高不見低,得讓人把心提到嗓門口听。
何琪應這邊倒是沒听見多少,正與清王講著話,打頭兩盞風燈一轉彎,就見朱門檻口處垂手立著兩排太監公公之類,想是到了地界。
文公公上前兩步,哈著腰,恬著笑,看得清王一陣皺眉,生生讓出兩步「老奴內務府總管文有通,在此恭候太子殿下與清王殿下已經多時了。不知太子殿下可曾用過膳食?若還沒有,容老奴去傳些來,酒飽飯足才好挑人」腰又哈下去兩分。
「不用了,文公公還是在前面引路吧」
「是,太子殿下請這邊」
內務府不大,兩進兩出的小院,一個來回基本就能通透。前院後院分兩拔站著些小太監,高高低低卻還都是些沒成長的孩子。文公公跟在太子身側,一邊引路一邊講說這前院都是些沒習過武的孩子,可以做日常灑掃伴行之用。而後院的,有收進來時身上就帶武的,也有挑了根骨現教的,多做武奴「不知太子殿下可看上哪個?」在院里細細轉了一圈,何琪應不曾上手去挑,只拿眼這麼端著,文公公不太能模到太子打的什麼主意。
何琪應回頭與清王交換了下眼色,同時都看上一個人,正是方才門外被文公公扇了一巴掌的那個小太監。貼牆根站在最遠處,一邊臉白一邊臉紅,兩眼的淚花子卻是一味忍著不敢掉下來。
何琪應看上他是覺得他跟西西有個像處,小小怕怕的,很像受驚了的小動物。又站在前院,顯然是個不會武的,對于西西,他有自己的想法,找一個能陪著說說閑話的就成,至于安全,他不會隨便選來一個人就放在西西身邊。要挑就得是最強的,如果挑不到,自然就是自己上,大不了成天介栓在褲腰上,走哪帶哪。
清王也看中了這孩子的膽小,這樣的奴才才好把控,弄個膽大的十成十的西西拿不住,奴才若是欺了主決計不是件好玩的事。
「就他吧!」何琪應指了指牆邊最暗的角落「今晚本太子就要收人,有沒有什麼問題?」
「沒問題,沒問題」文公公快搖著雙手「等會讓這孩子洗干淨穿整齊了就給您送去,一保用著趁手」
何琪應點點頭,又去後院轉了一圈,實在是沒什麼看得上眼的,嘆了口氣打算走人。清王看看他,忽然停步扭頭對文公公說道「後院這些孩子不全吧」
文公公才松了口氣,心想今晚看來可以相安無事了,沒曾想原來走得好好的清王突然出言發聲,差點沒一頭撞到人家身上。一愣,忙不迭的招手喚來個副管事,兩人咬著耳朵嘰嘰咕咕半天。
何琪應拿眼挑挑清王,意思是你又想做甚?清王抿了抿笑,搖頭不語,何琪應也只好回過身來看他與文公公唱這處戲。
「啊,是有一個沒能出來」文公公最後恨恨瞪了一眼腰比他還彎的副管事,抬起頭,堆出一臉花「不過那孩子是半月前才送來的,身上功夫了得,才下了刑,現在擱柴房躺著呢」
「下了刑怎麼能收在柴房里?」何琪應皺眉「你們平時也是這般待人的嗎?」。
何琪應動了聲色,文公公當場軟腳,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大呼冤枉「那孩子原是大戶人家的少主,抄了家才送到這里的,心性硬,服不得管,這才開的刑。而且也不是淨身,只是在這之前的管教,宮中自來都有的啊,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