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揀小貓咪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塵仙(上)

作者 ︰ 櫟陽錦

獨自沉浸在回憶里的清王黯然無法自拔,他有一個很深的心結無從對任何人提起。試想,如果有這樣一個人,最初的時候讓你覺得害怕,後來又逐漸回味成感恩,可事實是還沒來得及說聲謝謝,再見面,無意就得知這份恩情並非如自己想像中那般深重,然後越長大越發現這個人的很多做法自己根本無法苟同。在上演過猜忌、鄙視、抵觸這一類一類的之後,忽然一夜之間醒過味來,原來是應該恨這個人的,而且應該是很恨很恨的那種。

可恨這種東西實在太虛了,看不見,模不著,還能隨著時間一並被打磨掉稜邊銳角。當終有一日物是人非,又該用什麼樣的情感去面對,後悔嗎?做為間接凶手。

好吧,就算已經開始後悔好了,但是,誰又來告訴現在的清王,在與何琪應演過剛剛那場換位大戲之後,在最後一點不認同終也消失殆盡之後,那麼,又該用何等表情面對過去的自己

對于這個問題,此時一間房里的兩個人清王自己不知道,依舊睡著的那個也不可能知道。只是在清王身後看不見的地方,那個原本睡著的人夢中揚了揚嘴角,開始悠然轉醒

似乎是做了個長長久久的夢,可清醒的一瞬間,卻又什麼都沒來得及抓住。感覺明明是清晰的,清晰到連嘴角向上揚起的弧度都還沒來得及抿下去,卻怎麼也想不起。

厚!西西挫敗,這樣的認知真的很讓人不甘。

所以他醒了,卻沒有像往常那樣試探著去叫何琪應,也沒有立刻睜楮。眼蓋下的水潤來回滑著圓圈,努力嘗試,結果卻是最後連鼻子都團在了一起,然後豎了豎耳朵,便發現了一些不同之處。

雖然和平常醒來時一樣安靜,那種安靜都數得著自己輕輕的呼吸,一息兩息卻有風被輕輕送入,緩緩著流動,撫在臉上的感覺很讓人覺得舒服。興許是種本能感應,西西先偏了頭,再慢慢張開的眼簾,瞬間落入眼底的情形便是那幅後來被收藏者奉若珍品的《塵仙》,只不過此時的‘塵仙’尚處于實景階段罷了。

眨眨眼,他想起前年還是大前年五娘做過的一幅畫——臨涯台石上一株聖鐵蘭樹,下方是接天一色粼粼起波的水面。聖鐵蘭還有個好听的名字叫‘望仙’,因為都是單獨一株生長在離水最近的危涯之上,本身又是四季常綠物種,有點獨欲成仙的意思,所以才得了那個別稱。不過,讓西西真正注意到這幅畫的原因,卻是他覺得那個台石上應該還站有一個人,面水而立的就站在望仙樹下,不知為什麼五娘留了空白卻沒有畫上去,直覺有點可惜。

將這個想法告訴五娘後,五娘似乎是怔了怔,然後笑著說他想多了「大冬天的,怎麼會有人站去那種地方吹冷風,小孩子家別盡想這些有的沒的」伸手拍拍小腦袋讓他自己出去玩。

原來是冬天噢,西西有點轉不過彎來,明明上面什麼什麼季節性的筆色都沒有,五娘確定她畫的是冬天嗎?

再見到那幅畫是第二天午後,五娘出去了,西西偷偷溜進她房間。意外的是那幅總覺得少了些什麼的畫被毀了,撕成一柳一柳就扔在桌腳下面。西西捧一把碎紙搖頭惋惜,只消再添兩筆就結畫了,五娘怎麼能這麼沒有耐心?費了好大勁才把畫稿拼成原樣,發現五娘不知什麼時候又加了首詩在上面。

望仙山,望仙涯,

望仙樹下有仙家。

蝶舞蓮衣揚錦發,

緣何瓊露悲成沙。

字跡很輕淺,像是一邊在極力回憶,一邊無意識的書寫下來。西西有點明白過來,原來五娘是想畫個仙人上去的。可是這世上真的有仙嗎?如果有,那為什麼自己從來也沒有見過?搖搖頭,西西把碎紙擺成原樣,出去玩去了。

西西只畫見過的東西,雖然也很想幫五娘的忙,可是沒見過要叫他如何下筆,就想,五娘應該也是沒見過所以才不知道要如何畫的吧。

小孩子記事快,忘事更快,很快西西就將那幅畫拋到了腦後,只是心底一直有個小小的疑惑不曾解開,人們常說仙人如何如何,那到底有沒有人親眼見過呢?

這樣的疑惑直到此時,答案才被翻然揭曉。若說這世上真的有仙,那麼眼前這一位定然是不折不扣其中最出彩的一位。

厚厚的窗簾拉到與肩同寬,被外間的風一吹,漫開優美的弧度,清王就站在這兩道弧度里,背著身看不到臉上的表情。陽光自上而下的鋪灑,溫柔著包裹住那人身體,感覺是為他敞開了一扇最華美的門。發絲垂順,蓋過整個背部,只兩耳處微微散開些許,那是有風在輕輕流動。純白色長衫,掌寬的寶藍腰帶,被最外面的紗衣一罩,若隱若現的輕俏腰身不及盈盈一握。紗衣是揚起的,幅度並不太大,卻恰到好處的狀若飛天,好似前眼的身影會越來越淡,越來越淡

西西想到了一句話‘誤落凡世沾染了絲絲塵緣的仙子’

「咦?你這玩的又是什麼新花樣?」何琪應進院的時候心情並不甚好,父皇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可當著眾臣面,所講字字句句又都像是在安排後事一樣沉重。這讓何琪應很心焦,明明自己這個做大夫,做子女的都沒有放棄,為什麼他就不肯放自己一條生路呢。從養安殿出來其實時間尚早,只是心中苦悶又在外風塘口處坐了許久,見太陽已經漸漸偏西,這才匆匆趕回。不曾想一進後院見著的居然是這樣一幅場景「西西呢?怎麼不見人?」

清王站在主臥的窗子里面,窗扇大開,簾布卻沒有盡數打開,只留得一人寬的縫隙正好露出清王上半身。而令人不解的是,圓圓和小白正一人頂著一只大盤肩並肩靠坐在窗根處,見何琪應回來也只是在嘴上請了安,身子一動不動的。而清王

「你問他啊?」清王白眼,從其中一個盤子掂了塊點心放在自己嘴里「據說是在做畫」

何琪應心中一跳「你們沒在一起的嗎?」。

「在啊」清王撇嘴,又從另一只盤子里端起茶杯,順了順腸口「不在我能餓成這樣?搞得跟我願意一樣」

听見人就在屋里何琪應這才放下心來,也沒再理會清王假帶埋怨的口氣,徑直走到門口「西西?我能進來嗎?」。故意先敲了敲門,何琪應出聲問道。

意外的是西西並沒有像往常那樣撲出來,屋里靜悄悄的一點聲息也沒有「喂,我勸你還是省省吧」那廂清王開口笑道「他這會子忙著呢,誰吵他跟誰急,只要我不動,保準不會開口講一句話」

何琪應沒听太明白,疑惑著輕輕推開門,展眼,先是緊緊皺了一下眉頭。

房里大白天的掌著燈,且都掌在書案邊上,圍成一圈,中間的西西熱出一頭大汗。案上滿滿當當擺著各式顏料,還有兩個打翻了碎在地上,碟碗的碎片和所盛的顏料濺得到處都是。西西穿著睡覺時才穿的中衣小褂,光著腳,頭發亂七八糟盤去頭頂,只用支描筆簪著,一看就是出自他自己的杰作。

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何琪應皺著眉輕聲走到那人身邊。先是低頭看了看案上西西正著力描繪的紙張,又抬頭看了看那個實際上正在品茗嘗點的嫡仙背影,嘆口氣,從盆架那里拿了條布巾想替西西擦下汗。

西西將小嘴抿得緊緊的,眼見著鼻尖上的汗要落在紙上,抬起袖子隨便一抹,順勢擋開何琪應伸過來的手臂。也不著惱,淡淡收了放在一旁,吹熄無關緊要的幾盞燈,轉身從床上拉下兩床被子鋪到西西腳下。前一張,後一張,只西西落腳的地方合不攏,便就那麼搭在腳背。站起身,何琪應描了眼西西手下的畫稿,把其中一味顏料移去案子最外首。

細細將地上的碎片揀干淨,又找來一件薄衫搭到西西身上,見那人一直盯著清王的背影發呆,眉頭緊鎖,似是在考慮接下來該用什麼顏色。何琪應滿意的看著已經被西西踩去腳下的綿被,搬來一張椅子坐到案邊不影響他的地方,輕輕噓了一口氣。

西西就是這樣,做起喜歡的事來極認真,這一點尤其是表現在他畫畫的時候,也所以西西的畫向來五娘引以為傲。是她手把手教的他,可到最後連她也不得不承認,西西的畫有種旁人根本無法比擬的靈性,無論是在用色,還是在布局。

西西眼里的世界跟旁人所看到的世界不一樣,很純淨,很空靈,他只畫他見過的東西和人物,可他畫下來的卻比現實中大家見到的要更加美好,這一點毋庸置疑,因為見過的人都這麼說。何琪應覺得有點可惜,當初從隱靈山上下來的時候太急了,西西又是睡過去的,沒人知道他把他的畫收去了哪里,所以一份都沒有帶出來。

偏偏頭,何琪應把始終粘在西西身上的視線放到清王身上,心想當時真該帶幾份出來的,現在的西西已經很少再這麼認真去畫一幅畫了,任誰被選上都該偷著樂,哪里還有像他這樣不情不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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