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是禮前倒計時的最後一天,也是西西沉睡不醒的第五天。
是夜,黑沉沉的天空中總也有心急的小孩子會忍不住要燃一支爆竹,‘咎——叭!’炸開來,在夜色中描下一片小小花形,然後就消散的寂然無聲。
大宴仍在繼續,酒飽飯足後的眾人在廳外階沿下搭了五彩戲台,歌舞戲曲輪番登場,扭著水蛇腰身的妖冶女子,扮相甜美的絕色伶人,舒展起四肢一一從眼前劃過,一並劃過的還有那總也扶不平的沙漏,漠然著帶走些意味不明的笑聲和酒入愁腸的清醒。
恆王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總也經不住要連連冷笑,瞧瞧,瞧瞧,一個個的多麼偽善,強裝著笑顏暗地里卻恨不能從對方嘴里挖出一切想要的東西。使刀也好,使劍也罷,全部想要剖開來看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什麼,哼!總有一天會叫你們這群眼不明、神不正的奸妄小人重新拜倒在我的腳下,總有一天!
恆王半醉的視線在偶爾帶過何琪應郁郁身形時,得意與算計會格外明顯。心中咒罵何琪應不過是憑著三兩半的所謂純正血統,一夜之間便奪了自己苦心經營來的一切,眼下這場繁華盛事本來是他的,卻什麼也沒有了,只能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喝著不起眼的酒水,為什麼要甘心,又憑什麼要忍耐,縱然得之不到,也不能讓大家都盡興而歸,他恆王的字典里就從來沒有過‘安份守已’這個詞匯。
拍拍桌子,潑潑酒,是以嗝他醉了。
都說一樣米養百樣人,同樣的道理,一樣的酒也迷醉著百樣的人。恆王含糊不清的在嘴里爛嚼著些廢話,趴伏在酒桌上,引得眾人笑聲四起,都言這恆王做為一個武領,酒量還是稍嫌淺了些。
一徑笑鬧過後,借著酒勁有人開始沒事找事,無非就是扯扯舞女的裙子,又或者是模模美人的小腰,起哄,叫嚷,男人間的玩笑開得越來越不堪于耳。
所謂娼伶娼伶,伶與娼其實在本質上都沒有太大的區別,都是取悅于人的玩物,干的本也都是下九流的行當,各取所需罷了。
何琪應懶懶的擺擺手,示意散了吧!都散了吧!再看下去,怕是會看出不該看的嘴臉來,傷了眼沒什麼,傷了胃豈不是要吐個半宿?又何苦自找反胃。
沒太逗留,仗著三分清明硬是強撐著出了大殿,冷風一吹才不得不由長風抱扶著往紫綾宮回。
都說了是酒入愁腸千杯少,可經不起風吹,風一吹就真個上了頭,入了肺,再想清清明明的做回平日里端正模樣,不到日出怕是不能。何琪應是有意在灌自己,一杯接一杯的干喝入喉,圖的也只是片刻空白。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掂念,心就不會總是一抽一抽的疼了。
實在是太晚了,圓圓也睡下了,長風托著何琪應進院的時候只有清王驚醒著掌了燈來看,半披著外褂,不知是睡了起來的,還是才打算要睡下。見何琪應醉成這副模樣,碎碎念叨了些罵聲,又斥喬興羽只跟著看,不見上去搭把手。清王是喬興羽唯一一個不會杠著脖子回話的人,即便是被斥也只微微不屑的撇著嘴,多的話卻沒說出一句來給他听。
支了喬興羽喚來圓圓侍候,清王送長風他們回去,明日就是大典有太多太多的事要人手操心了,何琪應這個樣子也不知明天還能不能盯下來。微微一聲小嘆,清王又去西西那邊坐了一會子,半點要醒的跡象也沒有,小白越發顯得沉默了。
「沒事的,終歸會醒來,遲早的事」清王勸慰著對小白說道,以為他是在深深自責「之前也有過不是嗎?你也很久沒好好睡過了,合眼閉一夜吧!」
小白點點頭,不置可否,默默看著清王熄了燈從這間房走出去。
清王從西西處出來後又去看了一回何琪應,醉得很沉,已經開始翻鬧了,圓圓怎麼也壓不下他亂舞著的四肢,听見動靜回頭看了一眼,面色略帶些緋紅。清王不由好笑,那何琪應分明是把眼前人當成了西西來看,手腳攀抓著,非要扯抱在懷里不可。
只得支圓圓出去休息,清王上前喂他稍喝了些清水聊以解醉。
「西,我的西」
何琪應含糊不清的咬著字,雙眼根本尋不得焦距,卻偏是半掙著非要看清眼前人不可。清王忽然就有些酸澀,是啊,那是他的西,不是別人的,只是他的西。
「你醉著吧,我出去了」清王說道,也不管那人能不能听進去,放著手中的杯口,轉身要往外走。
「不,別走」何琪應一把拉下他,搶抱著擁入懷里「別走,陪一會,再一小會」嘴唇急切的找尋著另一副柔軟。
清王被何琪應拉得站不穩腳根,半撲著就那麼倒在了床畔「喂,看清楚是誰?」卻不得不按住嗑痛的後腰,先解決眼前的危機才好「是我啊,不是西西,看清楚一點」
何琪應已經完全听不進清王的聲音,不耐他說完這些話,扯著他手臂往里一甩,整個人就壓了上去「西,西」大掌也找尋著,往衣襟里模索而去
「唔,你給我清醒一點」被壓得喘不氣來,清王一邊制止著何琪應的索取,一邊在他耳邊喊道「是我,是我!」
「是你,一直是你,我知道,我知道」何琪應趴在清王耳邊說道「別怕,我不動了,抱一會好不好?就一會,一小會」
不太能確定何琪應意識里到底是在跟誰講話,清王試探著動了一下,何琪應手快的圈住他,側翻而臥,從清王身後緊緊擁住他,真的不再亂動,就只是抱著他而已。不說,不鬧,像是要汲取些力量以便很快清醒一樣。
很久以後,清王以為身後的人已經睡了,輕輕掙著圈住自己腰身的手臂「別動」卻听何琪應這樣說道「給我抱一會,你知道的,西西那邊我沒法去」
清王驚「你」居然是清醒的。
「什麼你啊我的」何琪應笑,帶著酒氣的呼吸撲在清王頸間,癢得人難以忍受「呼,不會做什麼,就是想抱個人睡,要不然這夜簡直長得要死」
「既然是醒的,做什麼又要那樣」清王氣道,更加使了力氣要掙月兌出去「裝得還真像!」
「不是裝的」何琪應道「之前是真醉,不知道自己要干什麼,後來听到你的話了,漸漸醒過來的」
「那還不松手?」
何琪應的臂力哪里清王可以掙開的,默了默,道「清,你說如果西西真的再也醒不來了我該怎麼辦?」
怎麼辦?清王停止了掙扎,心中略痛,半晌後輕道「不會的,我已經在模算他發病的規律了,很快就能醒來,你不要想太多」
「可我還是怕,一次又一次,一次再一次,總有一天會醒不來的,我怕他會忘了我,在某一個長睡不醒的夜里」
「不會的,他永遠也不可能忘了你」只會忘了不相干的人。
「清,你也是愛他的吧!」何琪應嘆道「不是只做兄長的那種」
清王瞬間繃緊了身體,心底最深處的愛意被翻開,他無法面對。
「很累是不是?」笑了笑,何琪應說道「小白也是,我竟然不知道自己的愛人這麼會勾人」
「不關他的事」清王低道。
「我知道」何琪應圈著清王,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長長嘆著氣「也沒有不開心,只是覺得太辛苦,不是嗎?想愛又不敢愛的感覺」
「我不知道」
「之前就會有這樣的感覺,直到那天看著你抱他才能確定下來」何琪應道「我從不怕他會別人奪走,卻一直怕他有朝一日什麼都明白後,不肯確定自己的心意。清,你知道嗎?其實在他面前我們都是一樣的,沒有誰前誰後,只有誰比誰更能走進他的心」
「」
「這樣愛一個人很辛苦的,我一直體會著,所以才忍不住要講出來給你听,或許將來有個合適的機會也會講給小白听,選擇放手或不放手,體諒的也只是你們所受到的難處」
「我不會做什麼的」清王沒有立即接下話頭,許久後淺淺說道「就想一直一直看著他,長大也好,長不大也罷,看著你們兩個相愛,我會覺得幸福離得不是很遠」
「唉!又何苦」何琪應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再講下去。
「可以放手嗎?現在!」
「再一會吧!其實抱著你也很舒服,只是心里卻不會有更深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