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臘月二十三也就是‘小年’了,宮中本就事多,再加上這一日也正是原國使者到來的日子,一大早何琪應就被宮中女吏請去淨身、禮服、燻香等等等等,泡在水里的何琪應簡直苦不堪言,還以為放了席自在出去後自己便能逃得了這些事情。不過看起來毫無用處,僅‘祭灶’這一項就有無數無數人在替他支配和運用時間。
耳邊是黃鶯出谷般的輕唱「請太子殿下出浴!」
眼前是皇帝選妃般的場面,鶯鶯燕燕的女孩子們排成隊列一溜而入,手中所捧事物從發飾到佩飾,再到衣衫鞋襪無一缺漏。何琪應僅僅用眼尾掃了一下便知那些送東西進來的並非宮中平常仕女,個個出采,個個嬌羞,更似是哪處大戶人家知書達理的明珠小姐。
略一沉吟就也心知是蘭妃玩出的花樣,她這哪里是安排人來替自己換置禮服的,分明就是想讓自己從中看上那麼一個兩個,好填補太子*中久懸未置的太子妃一餃,不,也有可能只是想讓他從中選出那麼一兩個侍妾常伴。
甚是無聊!
「都下去!」
「可是太子殿」
「你留下就夠了!」
「這」之前唱聲的綠衣宮女難色滿面,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這些人里唯獨她一個才是真正宮中女仕。蘭妃之前找她談話時的目的很明確也很堅決,如果不能按事先排練的流程做完這場戲,恐怕自己小命保不保得下都很難說。
「怎麼?」何琪應泡在水中根本沒有要起身的意思,淡淡然看著一旁正替自己修甲的小太監的頭頂說道「你是想讓本太子自己更衣?還是想讓滿朝文武在玉階外等到日落西山也見不到本太子的真容?」
「奴卑不敢」綠衣宮女惶恐,急急伏去用額頭踫觸地面,抬臉後對眾人說道「都下去,東西放在桌上就好!」
明顯有人是失望極了的,灰敗著臉色排隊走往大桌之前,隊中不少人的目光還在何琪應臉上流連。真美!就像傳聞中那樣美麗,不過可惜的是這太子殿下也如傳聞中說到的那樣,不喜有人近身。
「叫人帶話給母妃」禮服上身,盤結扣子的時候何琪應狀似無意著說道「如果還想本太子安安份份出席後面活動的話就別再盡出這種場面,否則到時候出會出什麼事本太子可說不準」
抬頭,綠衣宮女以為自己錯听,太子殿下展起兩臂就站在自己眼前,表情有說不出的安靜,目光正隨窗外幾片浮雲悠悠然停在天邊。可想了想,還是低低應了聲「是!」
何琪應不喜歡明紅色,猶其每每在這種時候表現更為強烈,他討厭那些人把自己打扮得如同要去成親般張揚浮夸,卻不會將這樣的情緒帶在臉上,越是不喜就越是恬靜,他更討厭有人能洞悉到自己的心境,他要自己時時都表現的鎮定自若。
「呵,你就這麼討厭穿這身衣服嗎?」。一出門迎面上來的就是清王,偏頭看了看他後輕聲低笑著說話,又問「怎麼這個也讓你帶上了,不是說不能的嗎?」。手里拎起何琪應掛在腰間的那枚明珠,提著繩子晃了晃,被何琪應拍開。
何琪應還是一臉安靜模樣,拍開清王的手指後繞過他往前走,清王彎起眼角快步跟上,就听到那人說道「不是說讓你在大殿那邊等著了嗎?怎麼又跑過來?」
「嗯!」清王點頭,稍後一步的不上前與何琪應並肩,人多眼雜又是這種敏感時期,必要的自保還是要的「我在那邊听說我們偉大的太子殿下攆了一幫美人出門,就想來看看你的臉會有多臭」
「看到了?」停步,回頭,何琪應稍稍抬了抬眼角。
「看到了!」
「好看嗎?」。
「好看!」清王笑,帶著些頑皮的神色「穿紅色最好看了!卻不知為什麼自己那麼不喜歡,一穿上感覺整個人都變得脹鼓鼓的,好像一踫就會爆炸一樣」
「那就離我遠點」何琪應道「小心殺傷力太大傷到你」
「我不怕」何琪應復又開路,清王稍後一步的跟著他笑道「我有那個自信你不會傷到我,你那點破事還指著我給你保密呢」
何琪應很憂雅的向天翻了個白眼,心說這天下間如果真有一個人能完全洞悉到自己心境的話便只有他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卻沒有自己想像中會那麼厭惡,嗯應該說是一點厭惡也沒有。
原國是好歹也是大國,又是鄰邦,按照禮節是必須風凌皇帝親迎的,但風凌皇帝病重這又是不個爭的事實,所以代他出迎的其實是何琪應這個太子爺。
早間風冷,一出城感覺連刮在臉上空氣都是被凍過的,何琪應騎在馬上感念著還是西西命好,此時那家伙定是窩在被窩里睡著大頭覺,哪像自己這般,明明心里不爽極了還得笑眯眯的等著人家把軟刀子送上門來。
「在想什麼?」頭一偏,馬下站著的是陰魂不散的清王殿下,趁自己走神的工夫近了身,就在兩步開處的地方抬著頭跟自己說話。
何琪應向後看了看,迎接的隊伍已經全部出城,黑壓壓一片,此時正在恆王的示意下排列隊形。不太習慣清王在自己面前處得那麼低勢,甩腿跳下馬後何琪應把韁繩扔給了一旁的喬興羽「我還能想什麼?」說話的時候人已經站在了清王對面,目光與目光可以水平相接的位置。
「西西?」
「嗯!」何琪應點頭,他從不在這人面前隱藏心事,當然了,知道太多想隱也隱不下也佔很大一部分原因。
「我猜你肯定是在想他好命還在睡覺對不對?」清王眨眼笑,鼻息處團團白霧很快溶入空氣消失不見。
「猜對了!」何琪應又點頭,攥了攥冷在身側的手掌,眼楮自不而然就掃到了清王手上,清王的兩手此時正捧著一柄小手爐,縴縴長長說不出的漂亮,這才是文人該有的手。何琪應抬頭想了想西西的,好像也差不到哪去,甚至比他的還要好看,不過略小些倒是真的,更像是個少年的手掌。
「那你可就想錯了」清王以為他是手冷,便將自己的手爐大方的遞過去,不想卻被很鄙夷的擋開「我去你那里之前有看過他,已經醒了,活蹦亂跳的說是要趕今天給你做個驚喜出來,還讓我保密」
「驚喜?」
「嗯!」
「是什麼?」何琪應實在很好奇,能讓西西放棄睡大頭覺而要趕著做的活計真還是少見,而且又是驚喜?這兩天這個驚喜會不會太多了些。喜倒是喜,但那個驚也沒少受卻也是真的,一想起他的那點手藝啊呵呵,何琪應很開心的想到的那一天的那碗粥。
「不能說」清王賣上了關子,搖頭啊搖頭「跟他保證過我會保密的」
何琪應轉了轉眼楮「我猜你肯定想知道關于原國送來的這份‘大禮’我打算怎麼處置」
「嗯?你想到辦法啦?」果然清王瞬時點亮的眼楮。
何琪應笑眯眯的點頭「不如拿這個跟你換行不行?大不了到時候我裝做很‘驚’就是了」
‘撲哧’清王笑,略微彎了彎腰身,挑眉問道「你這是在利誘我嗎?」。
「嗯,沒錯是利誘」何琪應也笑,手指自己領口處勾了勾「還是說你比較鼓勁‘色誘’?」
「去,沒正經」清王笑捶了他一拳「色誘也不要你的,要西西的,他可比你好看多了」
何琪應大驚,向後趔著身子「他是‘攻’,我是被逼無奈,原來真正好這口的人是你?」
「嗯?那是什麼?」清王明顯不能消化他說的話。
何琪應就笑了「這個是二師傅和二師傅的師傅特有的言論,等什麼時候她回來你再去問她,保證放在你身上應景的不得了」
「真的?」
「騙你做什麼?二師傅和二師傅的師傅有很多這樣的詞句,有些西西都知道,據說是」何琪應突然頓住,抬頭想了很久很久,然後才回過神來笑眯眯的問清王「說吧,西西這次又想給個什麼樣的‘驚喜’給我?」
清王已經很久見到何琪應對自己欲言又止了,記憶中只有在他剛來的那會子這個別有這樣的情況,抿唇帶過這一節,心里狠狠記下了將來二娘回來要問的這件事「他在給你做‘灶干糧’,說是只有圓圓會做,小白也跟在學呢」
「灶干糧?」何琪應瞪眼重復一遍。
「灶干糧!」清王幸災樂禍的又重復一遍。
然後何琪應就頹了,撫額道「到底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才是頭啊?」真要把西西的手藝培養成自己所表現出來的那樣,看來他還有好長一段折磨要受。
可是卻偏偏又樂在其中,他是,西西亦也是,恐怕連眼前的清王也想的一樣,誰也不折穿的小秘密,只要西西開心就是大家的開心,那些純真燦爛的笑容已經好些日子代替掉沉沉不醒的大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