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誰都沒有再提之前的話題,就像清王所說一樣,明明是心知肚明的因果繼續糊涂下去也未嘗不是件好事,無論最後的結局正在朝個哪個方向發展,就以目前來說還沒到非打破不可的地步,便就這樣一直糊涂下去吧,至少還能見面還能談笑風聲。
之後沒多久招安引著刀一得與他們的當家人前來拜訪,那當家人生的一副好皮相,刀劈斧鑿般有著習武之人特有的剛毅不可奪取之勢,雖有不小的營生卻不似常見生意人那樣舉止稍嫌討好,讓坐就坐,讓飲就飲,曠朗的笑聲連清王也不免多看了他幾眼。
很健談,與何琪應一路從拳腳工夫攀談到當今四下局勢,見地獨到之處每每叫何琪應贊嘆不止,心想果然是慣跑江湖的風雲人物,能博眾家之長轉化成為自己獨有的言語思想,是個難得一見的胸懷寬廣之人。
何琪應當場拍定要讓他接手東隅四處的鐵礦開采權,每年只需校帳兩次,除去必須抽取的兩成稅率之外再無其它費用,連地方官員也不能對他們指手劃腳。又說如果一個經營期內做得足夠叫人拍手稱好的話,還可連任不再另選,直到不能再做下去為止。
刀無常起初只道他是在說笑,世上哪里會有這等好事從天而降,在何琪應再三確定下才不可置信的看向清王,他想要得到主事人的認可,在他看來此時的何琪應只是清王一個關系未明的友人而已,能否做主還有待考量。
清王從刀無常坐下後就再沒多過一句話,听對桌的兩人大談特談自己卻是一副閑散王爺的模樣,飲酒,淺淺的一杯接著一杯。
見刀無常看向自己,半晌唇角一勾看著何琪應說道「這事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得跟馬大人排好名目後遞給太子殿下讓他來定奪」
何琪應略一沉吟,笑道「無常兄備些銀子打點關節吧,太子殿下常人雖然見著,但所幸我舊年還與他稍稍有過些交情,再加上清王這邊如果能多替你美言幾句的話相信得到經營權也只是時間問題」
「可是」刀無常看向坐姿風流的清王,心想這人根本就不是副會替自己美言的樣子,卻也不是很在意,轉而向何琪應笑道「如果很麻煩就算了,初次見面怎好叫你如此大力相助于我,雖然家中現下也確實很需要那份優差,但太過強人所難就失了你我一見如故的本意,倒叫我心下過意不去」
「無妨」何琪應道「幾句話的工夫,並不費事」又對清王笑道「這個忙總不會不幫吧,听說太子現在對你極是信任,又何必總是繃著個臉拒人于千里之外?我現在是沒什麼實權了,如果有,肯定會將這份差事交給無常兄,除他之外再無另選」
何琪應話里有話,清王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刀無常一眼,涼涼笑道「你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再怎麼拒絕?」
刀無常大大松了一口氣的模樣,看來他還真是很在意這份難得的經營權,向何琪應抱抱拳,又向清王抱抱拳「如此,大恩不言謝只是得備下多少銀子才夠打點呢?」
何琪應笑道「盡力就好」
清王冷眼觀他道「你倒是時時不忘替那人斂財」
何琪應亦也回道「你倒是時時不忘拆我的台」
刀無常只覺這兩人之間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在暗自涌動,來回看了幾番後面露難色「只是家中最近遇了些難事,銀子太多的話估計還拿不出現成的,所以想要的準數好回去籌借」
何琪應道「怎麼,家中遇了難事?」
「嗯,是以趕過來的遲了沒有拿到拜帖」刀無常面色暗淡著說道「本想著可能要丟了機會,如果實在不行今天就要回去處理家務的,不想竟然能被一得見到公子你,更沒想到的是公子竟然能選中一得」
何琪應笑道「哪里是我選中他,實在是無常兄你管下有方,一得兄言語引人注意罷了」
「這樣」清王難得的插了嘴,指尖輕點桌面斟酌著說道「頭先這筆銀子本王替你付上,等拿到經營權後掙了錢你再還給本王,如何?」淡淡掃向何琪應,何琪應正贊賞著點頭不已。
「如此便更感激不盡了,無常不會白用殿下的銀子,到時一並與利息付上」
「好」清王輕輕笑道。
「三分利」
「好」清王微笑。
「一年期」
「甚好」清王更是微笑。
之後何琪應也有問清王為什麼當時要做這樣的決定,清王笑說只是個兩頭保的笨法子,即讓何琪應留下了想留的人,又把該得的東西一分不少的拿過來,同樣是要送人情給刀無常為什麼不做的更決斷一些。
有兩個可能,一來是刀無常真的經濟有困難,拿不出那麼多的錢來鋪路搭橋;二來刀無常這樣講未嘗沒有可能是在在商言商的大玩心計,看清王與何琪應這麼大力支持到底圖的是什麼,如果只是想圖他一些金銀完後翻臉不認人的話,那他將自己說得越困難,必然到時損失的也就越少。
所幸,看起來刀無常真的是遇到的困難。
何琪應便笑嘆清王雖然生得清風仙骨,不想在俗世待久了竟也染上這些營營算計,清王亦也笑回,說是半斤八兩。
說清王不相信刀無常,何琪應起初又何嘗是輕易相信,指了喬興羽的人暗中跟去听他們說些什麼,帶回來的話才真正讓何琪應放心,表里如一,是個真性情的漢子。
果然沒過多久刀無常便取得了東隅四處的鐵礦開采權,一並發榜召告天下的還有其它一些首批奪得經營權的各處富戶世家。
領旨謝恩時刀無常有暗中留心太子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言語舉止間給人的感覺很是熟悉卻又確定自己沒有見過,這讓刀無常實在困惑了一把。不過話又說回來,坐在二階處太子殿下的那份美艷讓同樣身為男人的他也大嘆無法承受,更別說這天下間的女子無數他還想到了清王,還想到了之前民間流傳過的那些關于兩人間的言論,假若是真,始覺其實也是情有可原。
這些天何琪應總是會設法從宮中易容而出,有時是去清王府小坐,有時是去蘇小小那邊查看工程進度。當然,肯定也少不了去找找談興不減的刀無常,或者似是而非的拉著清王湊去听听馬大人的待人接物,身邊總跟著一樣也易過容的喬興羽,兩人身影很快便遍掃京城各處。
更有人大大確信了自己當日的眼光,‘祁公子便是那山上下來的人’這種言論現在幾乎到處都在議論,听到這些何琪應雖不承認但也從不否認,總是笑笑的一帶而過。
他是有心的,從第一次听到有人這樣講的時候就順從了這個子虛無有的謠言,更是配合著清王美美演了一出好戲。不難猜出放消息的人是誰,除過清王他不做二想,這一點清王也首肯承認,不過那時清王可沒想那麼多,只是想給‘煙花深處’甚至是將來的酒樓找個神秘東家而已,何琪應做到的要比他想到的多出太多。
刀無常臨走那天晚上何琪應拉著清王與之大醉一場,江湖兒女江湖情,飲酒就是要大碗大碗的喝才夠痛快。刀無常說他此行還有兩個心願想讓何琪應他們幫著成全,一個是想要跟‘祁公子’美美的比劃上一回,一個就是始終忘不掉當時在清王府上飲過的那幾杯美酒,「清王殿下可否再割愛一些與無常?」
清王托腮笑得著實有些迷離,有點醉了,但還記得要讓招安搬幾壇過來,招安皺眉想讓如風去取「爺醉了,我還得伺候爺呢」如風卻不肯,梗著脖子說道「我身上的武功你有嗎?我管爺的安全。再說了,爺叫的人是你你沒听見嗎?」。兩廂爭執不下,清王便用醉了的眼望著何琪應苦笑連連「看看你都給我找的什麼好家將」
如風就是那個從樹上躍下的男子,先前是喬興羽手下的暗眼,現在已經轉在明處跟了清王,與喬興羽又或者太子什麼的都不再有關系。‘如風’是清王新給的名字,取‘忽如一夜春風來’的意思,指其來的太過突然。
既然人已經給送了清王再怎麼吵也是他清王府的家事,何琪應不欲去管,更樂得不管,拉起刀無常直奔庭院空曠處。長劍仗手始知自己有多想念當時劍挑亂紅時的愜意,雖然宮中晨起時也會練劍但卻不同,那是用來告訴自己不能忘記身眼手法的,而這一刻才是真正的人劍合一。
本來打算吹風清醒立去窗口的清王看著看著便痴了,不是沒有見過何琪應舞劍,卻從來沒有過這一時的灑月兌,那種如同天生武者與舞者的完美結合,讓他的劍法有種說不出的流動感,再配上那樣的容貌那樣的笑,清王痴了
皎皎月下夜,
溶溶指上風,
仗劍橫破長空處,
流影如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