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琪應口中的老妖怪依舊年輕如初,都說歲月催人老,連阮爹那張青春女圭女圭臉也被何琪應不止一次的看到過眼角紋路,卻獨獨忘記這個人一般,似乎在他這些年的等待中時間是停止不前的,一切都如同寇博當年離開時一樣,也全都不再一樣,落草的生命只在有愛的地方慢慢綻放,而這停止不前,也就意味著失愛。
清王沒有何琪應那樣好的視力,待再近些才看清楚那個所謂的落草,果然是個妖怪,卻不知這老字要從何講起。從外形完全看不出具體年齡的男子絞腿斜坐在一塊抬板之上,板下支六架,十二人共抬,喬興羽就跟在近側,不過看起來面色相當之黑沉。
相對于喬興羽的黑沉面色,板上落草就顯得愜意出許多,正斜斜靠坐在一團獸皮之上,支著頭,飲著酒,兩眼輕合處有風自身周帶過,揚起萬般青絲在身後留下美好形狀。獸皮大約不止三五六種,亂亂團成一團墊住後腰,剩下的便將身下鋪滿,兩腿一曲一伸絞放在上面,完全一副異族人仕的行動風格。
清王始知何琪應那句頗多無奈的‘老妖怪’是從何而來,他這模樣也得虧走的是僻背小路,若換做是走人來人往的康莊大道只怕平白生出的是非也不在少數。
這邊清王還是暗自打量,那邊已經一陣夾羶帶腥的風動撲面而來,十六抬木板剛剛被輕放在地就有人忍無可忍的趴去一旁狂吐不止,何琪應皺眉看了那人一眼,這才上前笑道「落草師祖好久不見」
「不見不見」落草渾不在意的擺手,睜眼慢悠悠起身後觀了觀他笑道「臭小子看著又有些人樣了,嗯,挺好」點點頭,在何琪應身後掃視一圈,最終把目光落在自他來就躲去很遠的清王身上,一指道「那人是誰?你小子終于始亂終棄了?」
「師祖~這話怎麼好用來亂講的」何琪應翻眼氣道「好心沒好報,早知道就不該把您老接來」
清王是因為實在受不了落草帶過來的氣味,才從林間野獸身上扒下的皮毛帶著濃濃腥臊,一股一股兀自揮發,看著吐倒在側的那人清王也似胃中翻滾不已。所以自打落草一到跟前便忙忙退開許多,只與那些同來的隨侍站在一起。
不過還是將注意力放在落草身上,落草這一睜眼清王便有些微怔,果然如同之前何琪應和西西講的那樣有雙寶藍色眸子,卻不覺怪,配上落草的身形與腔調反而有種說不出的恰到好處感,眸色再深一分便顯突兀,可再淺一分又顯無光,寶藍寶藍的眸猶如深海一般令人沉溺。
听了何琪應的氣話落草收口,拎著酒壇子在指間轉了轉,突然笑道「好,我不亂說就是,那你總該告訴我為什麼就想起要接我來這邊了吧」看似閑散的動作其實並不太連貫,若不是何琪應之前曾與他久居過一段年月,怕也不能從他的這些動作話語中听出些什麼。
但還是有的,正是因為之前曾經長年朝歹相處,所以何琪應很明顯看出了落草此時的緊張,像是有什麼東西要破土而出,可偏偏身為長者的身份卻讓他強做鎮定。
「這個啊」何琪應低頭笑了兩聲「我前些天在宮里揀到個人,是從上面掉下來的」指指天,看著落草又笑。
‘ 叭’一聲,落草轉在指尖的壇子摔碎在地,濺起一片水花打濕了他的腳面
「你說他會不會不想來見我?」而與此同時的另一片地界寇博正慌的滿屋亂轉,手心潮汗始終也不見干,寇博一邊在身側衣衫上擦蹭著,一邊緊張的問西西道「我讓他等了這麼久,你說他是不是已經開始恨我了?所以不肯來見我」
「不會的」西西輕輕一笑,放下手中書本走到寇博身前按住他在寬椅里輕笑道「相信我,他不會不來見你的」
反而是迫不及待,要不然從送到消息到今天到達也不會只用了短短幾日時間,西西似乎時時都有落草會破門而入的錯覺,他與寇博不同,寇博等著的是他的愛人,而西西等著的卻是見證一份恆久愛情。
「可是我白白讓他等了那麼久」寇博在西西手掌下緊張著說道「而且你們也說他已經老了,有多老?是不是已經到了看淡一切的年幻?」
西西一笑道「這些等你見到他就全都知道了,現在只用安心等待,只用安心等待明白嗎?」。
「這叫我怎麼安的下心來」寇博道「我緊張,我真的很緊張,讓我做點什麼吧西西,別再讓我這麼干坐著了」
西西偏頭想了想,突然放手坐在寇博另一側的椅子上,望著他說道「那我來跟你講講落草師毒聖的一些日常趣事好不好?」
「這個你也知道?」
「嗯」
「可他的這些事情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不要問為什麼」西西抿嘴笑道「答案很快就有,可是我卻不能告訴你,只用听的,就當我曾有跟他生活過吧」
寇博茫然的點點頭,西西便向後躺靠在椅背上看向窗外流雲,看著看著慢慢的閉上了眼楮「落草是一個很美很美的男子,我記得那時候我還小,某一天隨著家中幾個姨娘一起上了隱靈山。人還在山腳下的時候二娘便不再讓我們往前走了,隨便從樹上摘下一片葉子抿在嘴里吹,調子很怪,可不久之後就有個男子從樹林深處飛奔而來,一邊跑一邊還在嘴里喊罵著‘死寇,你個烏龜王八蛋,爺爺我跟你拼了’」
「師祖師祖,唉」一直跟走在落草身後的何琪應一嘆道「不是那邊,去他那里得走這條路才行,等也等了這麼些年,偏這最後幾步路你卻急成這樣」
落草聞言回身,急忙又走向何琪應所指的另一條花徑,連撞到誰也沒多看一眼,只是緊緊攥著手心里的那半塊瓦片兩眼焦燥。
清王捂著被落草撞到的肩頭搖頭不已,對上何琪應投過來略帶關心的眼光淡然一笑「走吧,還得跟著他給他指路呢」
自從何琪應說他在宮里揀到個人後落草就完全破功,除過初聞此言時曾怔怔的彎腰從地上揀起半塊碎壇瓦片,然後就得了 癥般再也不曾稍有停頓,一味的沖著皇宮方向奔走,叫他上馬他听不見,叫他上轎也不搭理,仿佛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成空無一般,只有他心中的那個方向才是真實存在著的。
一路指引著落草奔入紫綾宮,卻在屋門前猛然止步,落草低頭不知在想些什麼,何琪應想上前幫他開門卻被一旁的清王快手拉住,搖了搖頭道「不要,讓他自己慢慢來」
何琪應微微動容,似乎是嘆了一口氣,對屋里那個正在講故事的人出聲喚道「西,我們回來了」
屋里有一息安靜,然後听到西西‘噢’了一聲,低低的與誰交待些什麼,若久之後才從屋中走出。外面的陽光很是明艷,西西抬頭看了看天,路過落草身旁的時候輕輕抱住他說道「他在屋里等你,很緊張,你別嚇到他」然後放開手走到何琪應身側。
何琪應很自然的擁住的西西靠過來的肩膀,在他發間吻下一口,問道「吃過了嗎?」。
「嗯」西西點頭,目光始終放在止步不前的落草身上「你們呢?」
「也吃了」
便再無話,皆看落草接下來要如何動作。
一直被落草捏了一路的瓦片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切入掌心,正滲出絲絲鮮紅順著指尖往下滴落,卻似毫無感覺一樣不肯放手松開,只緊緊攥在兩手之間像是落草此時唯一依靠。
曾經有一份愛情,分開時隔著的距離遠到無邊無際,後來好不容易等到了,可以將對方真切的擁抱了,兩個人卻又誰也不敢輕抬半步。彼此心跳在風聲中擂成同一片節奏,不是陌生了,而是覺的有可能自己已經配不上了。
「落草,是你嗎?」。帶著絲輕顫,屋里的寇博終于輕聲問道。
西西側耳細听,覺的他並沒有從椅子上站起來,大約是激動到已經發軟無法站立,西西閉眼在腦中描繪此時屋里的情形,可能他正低著頭,可能雙眼正浸滿淚水,可能擺在身側的手掌緊緊握成拳頭
「」落草渾身一顫,咬著唇沒有出聲,除過滴打在地上的血珠清王還看到他瞬間從垂眸處落下的寶藍色海水。
「落草,給你講一個故事好嗎?」。屋里寇博的聲音已經哽咽,像是用盡畢生溫柔般輕道「或許你還不知道吧,當年給你取這個名字時的真實用意不是你想的那樣‘落草鳳凰不如雞’,而是落草我是想告訴你‘落草為寇’。我那時,已經哈你哈很久了」
「可是我卻沒有做到當初心里想的那樣,害你等這麼久,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只是為能接你回來而做了些準備,一個月,我在那邊只用了一個月時間,可是誰知道這邊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