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太極宮的幾個人已經出來探查了不知多少回合,望眼欲穿似的才等的他們過來,個個皆大歡喜,忙推了茶水上的一個宮女入畫,讓她進去通報一聲。
入畫乖巧的舉步進去,看著燕雲染還在慵懶的翻閱案上的明黃冊子,含笑越矩上前說道︰「皇上要不要歇會子,娘娘已經到了呢。」
燕雲染聞聲便擱下了冊子,看著入畫莫測輕笑。這滿皇宮里若說找個傻子,那是難了一些,可若說是找個聰明人,真就一抓一大把了。眼前的入畫不就是現成的例子嗎?
當下胸中悶氣消散一些,他便不去挑破入畫的心思,淡漠點了頭,就往榻上躺下,半遮半掩的拿了一本書看著。
一時李昌元金繡銀屏等人簇擁著華香過來,宮人們一一拜見過,才打起簾子攙扶她進去。華香于規矩上沒那麼留心,況且深宮里原本就是位高者為大,眾人只瞧著她進去,就听從她的話止步停下,不再跟著。
入畫御前討了好便笑著迎出來,福身拜道︰「娘娘,皇上正在里間歇著哪,容奴婢出去給您倒些水。」
華香並未起疑,听她這麼說亦客氣的笑道︰「姑娘且忙你的去吧,我只是听說皇上病了,來看一看就走。」
入畫笑著答應一聲,只是出了宮門卻並沒有要去添茶倒水的樣子,也學著眾人在廊檐下掩口悄聲笑著,留住她二人在屋子里說些話兒。
燕雲染早已知曉華香已進來,然而畢竟說了生病的話,便是強扭也要扭出不舒服的顏色,蹙眉冷了一張臉只裝作不知的呵斥道︰「又是誰進來了?不知道朕煩的很嗎?」。
華香恰恰行至暖閣簾子掩蔽處,聞言猛然怔住,抬手欲要掀開簾子,又情知不妥,只得在簾外細聲細氣的說道︰「皇上,是我,華香。」
燕雲染在暖閣听見不覺失笑,故意咳了一聲方道︰「進來吧。」
華香這才拎著裙擺,悄聲進去,看他正偎在榻上,靠枕墊褥全無,不免關切幾句︰「皇上既是歇著,怎麼不讓他們鋪蓋些?何況是在病中,冬日里原本就冷,那長榻又是實木做就,豈有不受寒的道理?」
林林總總,少說也有七八句,燕雲染倒是少見她如此多話,原本心里頭還想著趁此機會刁難她一回,讓她不必將心事盡皆瞞在心里。眼下她不過幾聲問候,就將他心頭的火氣消散的一干二淨,斜躺在榻上招了招手道︰「你過來。」
華香依言過去,錯眼瞧著他的錦帽貂裘擱置在長榻尾端,便伸手拿了。正要與他蓋上,不想斜側里燕雲染驀然伸出手,挽住她的腰身帶進懷里笑道︰「若是他們不去,你是不是今兒一天都不來看朕?」
「皇上……」華香明顯吃了一驚,這才細細打量一遍,竟不像是生病的樣子。自己也不知為何,瞬間提著的心就放了下來,勉強笑了笑才道,「我以為你政務忙得很,卻不知你是病了。」
燕雲染瞧她耳垂已然紅遍,知道是因為她平日不與人親近所致,便輕笑著微微松開手,看她半支起身來,才說︰「也不是什麼大毛病,總歸是染了風寒罷了。你吃了晚膳不曾?」
華香不知他問這個做什麼,點了點頭說︰「吃了一些,也不過是茶餅點心,正經的飯菜倒沒吃。」
「那好極,方才身子不舒服,我也沒吃,不妨叫人去做些,你陪我再吃點吧。」
說著就握住她的手,揚聲叫來李昌元,吩咐做幾樣可口的小菜。李昌元當面淺笑答應著,出了門卻嘆氣連連,直嘆一物降一物,眼瞅著都過了子時,方才那景寧宮的那樣花費心思來請,都沒有過去。眼下這一位還是使了計謀賺來的,他倒是來心情想用膳了。
吃完了飯儼然已至二更,華香困得不行,陪著燕雲染說一會兒話就迷糊要睡去。燕雲染擁她在懷里,橫豎看著都是歡喜,李昌元見狀原是要請示要不要背了華香回去,這會兒又覺是自個兒咸吃蘿卜淡操心了。遂出來對著金秀銀屏說了幾句,她二人明慧,知道今夜華香大抵是要在太極宮留宿的,不待李昌元吩咐,就回宮將華香要換洗的衣物捧了過來。
輕手輕腳的將華香放在龍床上睡安穩了,燕雲染才覺了了一樁心事,自行出來對著李昌元說道︰「明兒將宣華宮的鑾駕招到太極宮來,再去客棧通傳一聲,就說宮中設宴邀請他們參與。另外,守城門那里找人吩咐下去,讓陳莊過來見朕。」
「。」
李昌元點頭允諾,暗想他說的鑾駕一事,必然與封後有關。西岳由來已久的規矩,除卻已經昭告天下的大妃,六宮妃嬪是決計不允許留宿太極宮的,怨不得皇上眼巴巴的找了宣華宮來,原是為這事。
可是,去讓人叫陳莊又是為哪般呢?
李昌元自忖跟著燕雲染的時日不短,然而近日想他的行事作風,又多是自己猜測不到的,方知這位年輕的帝王,絕對不會是外人口中年少氣盛的樣子。
宮外華裳等人正忙著將應扶唐混入駝隊,隨著胡商北出西岳,往大唐京都近地長安而去。卻不想這日宮里突如其來的一道聖旨,將華府上下唬了一跳。
皇上竟然宣召他們參加宮廷宴請?
這是什麼意思,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要送走應扶唐的時候來了,難道說外頭已經走漏了消息嗎?華裳與應扶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頭霧水。
華雲也怕這事夜長夢多,接了旨意之後頗覺燙手,便叫來她二人說道︰「這事出的突然,宴請就定在今日,咱們如果行動也只剩下一天的時間了。華裳,上回我跟你說的駝隊,你打听清楚了?」
華裳沉靜點頭︰「嗯,打听清楚了,昆侖奴向來稀罕,我們家舊日里也曾買過一個,只是看著可憐給了些錢打發回去了。不過幸喜當日他教了我一些簡單的問候,若是應對胡商尚且綽綽有余。」
「那就好。」
華雲沉吟片刻,華老爺並橘梗蘇秀秀瞧他神色肅穆,知道是遇到了難事,也不來打擾他,相攜著去別處坐了,屋子里便只剩下華裳與應扶唐在他面前候著。
腦海里千回百轉,華雲不知想了多少的主意,然而又被自己一一推翻掉。華裳直等的腿腳發麻的時候,才見他抬頭,輕聲說道︰「目前我們對于外界消息透漏的如何一無所知,為今之計,也只有兵行險招了。應將軍,你是戰場上歷練過的,如何從敵人眼皮子底下逃月兌,想必自有你的一番招數。而宮里既然傳召,我們必然是要去的,才不致引起西岳王猜疑。如此,就只能兵分兩路,到了夜里,我們分作幾路替你打掩護,你趁著夜色就自行月兌身去吧。」
應扶唐低眉深思他的話語,也覺是個沒有辦法的辦法,便拱一拱手謝過他︰「大公子智謀過人,應某佩服。若是安然逃月兌,他日必將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
「哎,將軍太過客氣。」華雲見他是個爽快的人,就把骨子里的那些血氣方剛也牽扯出來,笑著擺手道,「你我同為大唐子民,雖然我們華家淪落在外,然而保家衛國的良知還是有的。西岳一日抓不到你,就一日不敢擅自開戰,若是抓到了,只怕我大唐邊疆數萬黎民受苦不盡。小將軍這次回去,也須得記得自己身上的責任,只望以後再不要如此魯莽行事才是。」
「公子教訓的是。」應扶唐撓撓頭,尷尬的笑著。余光瞥見華裳也是笑個不住,禁不住問道,「你何時回大唐?」
因為近日兩人相處的時間長久,且應扶唐到底心性豁達,便把之前自己失手誤殺了方奉儒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華裳,只隱瞞了唐明煌指使的那一段,認錯態度極為誠懇。況且華裳在知道真情之後,也曾派人去探視過方奉儒的墓碑,去的人回說立碑的乃是姓應的一個人,華裳便知是應扶唐了。
只不過當時她惱恨應扶唐濫殺無辜,又有那什麼庶出的小姐干擾心懷,故而一氣之下燒了洞房而已。眼下既然把誤會說開來,加上兩個人脾氣相投,意趣相仿,不過半日就盡棄前嫌,握手言和了。
華裳听到他問出這一句,心中也不知作何感想,只繞著衣角說道︰「我也不知何時能回去,若有緣日後定然會再見的。」
應扶唐勉強笑了笑,也知為難她不得,少不得客氣幾句,便回房收拾行囊。
等他一走開,華雲才望著華裳笑出聲︰「你若是現在改變主意跟他回去,還來得及。」
「大哥」華裳嬌嗔的跺腳,知道他在拿自己開心,便扭著身子道,「你與姐姐他們都在這里住著,我回去有什麼意思呢。更何況,在大唐華裳已經是個已死的人了,倘或再生出是非來,你以為我有幾條命逃的開?」
「再生是非?」華雲淡薄笑道,「你不提這話還罷了,提出來我倒有些事要問問你,為何當日三家會那麼巧上門來提親,這里頭是不是有我不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