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華裳等人下了青軸車,李昌元帶的人恰恰趕至面前,笑著上千打個千給華老爺等人請安,慌得華老爺華雲連連攙扶不迭。
趕車的車馬夫眼瞅著不能再往里走了,便跟著兩個指引太監,將車子拉去了僻靜的御馬監那里。等到車身一停穩,早已窩在下面多時的應扶唐才得空喘幾口氣,從底下翻出來,打量四周情況。
李昌元含笑攙扶了華老爺的胳膊,伺候在旁,一張臉上滿面*光一樣的說道︰「老爺子,您這會子可要享大福了,皇上和娘娘都在等著你們哪。」
華富貴在客棧小住多日,沒少听著橘梗念叨華香與西岳王之間的事,便也喜笑顏開了道︰「可不是老話說的,雞窩里飛出金鳳凰了。我們家的香兒小時很不愛說話,我們是再料不到她有這樣的造化的。」
「娘娘那可不是不愛說話,那是天生的母儀之相。」李昌元趕著奉承兩句,扭過頭又見了華裳笑道,「不是老奴顯擺自個兒的見識,老爺子,依老奴之見,你們府上的這位四姑娘看著也是有大造化的。」
「是嗎?」。
華富貴呵呵笑了兩聲,華雲隨行在旁,聞言不覺心下掂量李昌元這些話的背後深意。然而他在深宮宦海里來去慣了,自是練得一身面不改色的好本事,任憑華雲看了,也琢磨不出端倪來。
由于是家宴,不必等候皇上召見,眾人就可進去光啟殿。
前頭有了華香做先鋒,各宮娘娘已然是憤恨嫉妒相交織,皆是不平神色,因此听說了宣華宮大妃的家人已經入了光啟殿的院落時,不免紛紛好奇,又聚集了精神,等著看笑話一般的來迎接大唐第一等豪富之家的人。
華富貴華雲因是男子,便在簾外跪拜了幾拜,自有旁人過來帶去偏殿。而身為女子的橘梗蘇秀秀與華裳,則听候旨意,往珠簾後頭而去,近前參見。
眾人只見齊肩進來三個女子,當中的一個容長身材,鵝蛋臉,目似秋水,眉如青黛,端的是溫潤和善的品相,乃華家的大*女乃蘇秀秀是也;左邊的那個,身姿俊雅,柳眉斜飛,唇若涂丹,舉手投足別有一番瀟灑之處,且顧盼之間膽識過人,乃是是華老爺的侍妾橘梗;最為奇特的當屬右邊的華裳了。
原以為華香不過是勝在姿態月兌塵,兼之念佛之人原本就性情高潔,不與人同。故而見了她的一面,有中上之貌就已經讓六宮忌憚了。如今來了她的妹妹,竟比華香生生高出一截來。
腮凝新荔,膚如凝脂,一雙明眸波光百轉,兩灣柳眉含俏飛升。不笑時恍若神妃仙子,啟笑時則如鏡花水月,美得不像凡間人。
真應了書中的那句話︰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
華香與燕雲染坐在高台之上,看著華裳他們過來,也是暗自贊嘆。不過,不比六宮妃嬪對華裳美貌的驚訝,華香則對蘇秀秀和橘梗大妝起來深感與平時大不相同。
含笑看著他們參拜下去,燕雲染抬手虛扶著說聲平身,便命人賜坐。蘇秀秀與華雲皆有誥命在身,便在六宮妃嬪之末家眷之首坐了。而華裳卻被燕雲染吩咐著,坐到了華香身側。
如此,眾人看她身穿宮裝,且又貌美,少不得個個估量華裳此次的身份。倘若君王起意,也把她召進宮來,那麼真不知是六宮之福還是禍。
若說是福,至少能打破華香一人專寵的局面,若說是禍,就怕她成為第二個華香,更為不妙。
霎時,珠光鬢影的大殿中,氣氛漸漸詭譎起來。便是坐著的蘇秀秀與橘梗,都微微感覺到一絲劍拔弩張的意味。
華裳偎在華香身邊,哪里去管你是嫉妒還是羨慕。況且依照她的性子,這滿殿里能讓她正色看一眼的也不外乎四五個人,由是便牽著華香的衣袖笑道︰「姐姐今日真是漂亮,那會子在家里都沒見過你這樣打扮。」
華香聞說微覺羞赧,只手撫模著她的鬢發,輕笑道︰「你這丫頭就是嘴甜,我再怎麼打扮又哪里比得過你?快安生坐著吧,後面還有的人來呢。」
華香嬉笑吐著舌頭,側過身來,仔細瞅著各宮家眷入門跪拜。如同華府一般,男子屈居東偏殿,女子則居于大殿中,只不過拉起了長長地薄紗圍屏,聊做隔斷罷了。
而大殿之上,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黃綢朱紅兩樣服飾的女子,一個明媚一個靜雅,是女眷的交頭接耳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而男子那邊則暗生嘀咕,只以為是兩個宮妃。不面對自家女孩兒沒能坐在君王身側,而生出不滿來。
眼見李昌元躬身來報,說是各宮人馬皆以到齊,問著要不要開宴。
燕雲染眸光清淺,慢慢從大殿中巡視一圈,才淡淡點頭道︰「開始吧。」
李昌元應聲是,便退出來,拍手響了三聲,立時從簾外紛擁進來淺紫緋紅裙裝的麗人,團扇輕擺,身姿搖曳,跳的乃是宮廷宴請中常見的祝頌舞,旨在祈佑西岳國泰民安,富貴連綿。華裳看的目不暇接,拍著手剛要叫好,華香在底下輕咳了兩聲,便讓她安靜了下來。
台上歌舞升平,台下自然也不會清寧。應扶唐噓口氣,看著自己砸暈了侍衛換下的明黃束帶近衛服,不覺好笑著搖頭。
夜色越發厚重,濃如潑墨,他便掩映在花枝雲影里,混入了近衛軍的編隊中。
杯盞交錯間,初時顯映的那些詭譎風雲也像是沾染了喜慶,已經有些消散,各宮家眷為了替自家女兒爭取一個好名聲,邊上趕著近前輪番敬酒。
難得燕雲染豪邁過人,一時來者不拒,就連華香在一旁看了也不住揪心,深怕他喝壞了身子。豈料燕雲染見了她關切的目光,竟越發助了酒興,干脆舉杯與在座諸位同飲起來。
華裳捧著玉光杯,小心打量著華香與燕雲染的神色,怎麼看怎麼是親密無間,方寬慰自己,華雲是多想了。
看完歌舞,助完酒興,照例是要賞賜各宮妃嬪及家人的。李昌元一早吩咐齊全,便在此時又招呼幾下,一隊隊宮人魚貫而入,有拿黃金白銀的,也有拿綢緞布匹的,更有特殊一些的,捧著的乃是上好的玉翠瑪瑙,如意金錁。
燕雲染見了笑著頒賞,除卻跳舞的宮人,余下六宮嬪妃有因為獻藝而得了數百兩黃金,也有因為賦詩得拿了百匹綢緞。
獨華香因為天性使然,不曾參與進去,尚未分的賞賜。余者如同各家家眷,燕雲染也賞賜萬千,眾人喜盈余懷,忙磕頭叩謝。
等到人語平靜下來,燕雲染才揮揮手,扭頭握住華香笑了笑才道︰「諸位愛妃既然都在,那麼朕有些話就在這里先說了吧。」
一語激起千重浪,原本安靜下來的大殿隱隱又起波瀾。諸妃皆是一臉莫名,齊刷刷盯住高台上的那個九五至尊的人,等著下文。
眼瞅時機成熟,燕雲染也不再故弄玄虛,直直的開口道︰「朕今日宴請諸位愛妃及卿家,是因為明日是朕與大妃的好合之喜,大妃自入宮以來,一直恪守本分,寬憫待人,深得朕之歡心。西岳自開國以來,從未有過後位空虛之情,朕也不能例外。想朕登基三年,才覓得賢淑之人為伴,望在座的爾等,以後務必視同大妃如朕之親臨,晨昏定省不可酌減。」
什麼?
砰砰的細碎聲響不時傳來,華裳抬起頭,看著台下失色的人群,憐憫不住。可嘆紅顏彈指老,不過剎那芳華而已,這些貌美的女子卻注定要在深宮幽靜處,孤獨終生了。
應扶唐好不容易隨著近衛軍駐守在光啟殿外,耳邊也听到了內殿的那句封後的話語,不覺訝然百怪,難得這西岳王如此痴情,竟把世外之人的華家二小姐硬生生捆縛在了身旁。這一紙詔書一出,怕是華香想要再次出家都不可能了。
殿內華香又豈不是憂心忡忡,然而他說的那樣急促,根本沒有她置喙的時間。抬眼看著深情款款的帝王,華香無奈垂首,這一局到底是陷入了迷霧中。
只是,短暫的驚訝過後,任誰也想不到,燕雲染竟然又出了一道口諭。
即日起,封宣華宮大妃之妹,華家四小姐華裳為西岳的南華郡主,一切待遇比同郡王,不日入住南華宮。
卡擦一聲輕響,應扶唐不期然掰斷了手邊的一支枯木,西岳王封大唐人為郡主?真是千古奇聞,千古奇聞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