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再收不回來的,應扶唐既然答應了華裳要好生伺候,沒有不遵守承諾的道理。白日里給長輩們請安,陪著一處吃飯,到了晚間回房,華裳不免端起了架子,凡是端茶倒水的活計,一概不用他人,只逮著應扶唐使喚。
初時應扶唐顧及男子漢顏面,還不大願意供她派遣,每每都是冷著一張臉,看她笑靨如花的要茶要水。後來時日長了,加之華裳也怕這事辱沒了他的體面,每次使喚的時候必然要將房里的丫鬟趕盡,才敢作威作福。故而幾天下來,應扶唐似是習慣了,這日听著華裳要喝六安雲片,左右找不到,只好胡謅︰「大節下的,哪里有好的茶葉給你喝?待到開春之後,你想要喝什麼只管對我說,看我出去給你挑新鮮的去。」
華裳嘟著嘴,百般不依。應扶唐看的心動,免不了又湊上去親幾下,好說歹說才將華裳哄的消氣,夫妻二人同床共寢,蒙在被子里算舊賬。
雲兒侍候好些日子,原先看著每到夜幕降臨,他們就趕了人出來自己玩耍,還略有些不適應。只想著見過恩愛的,可也沒見過這般恩愛的。待過了天,倆人還只這般的玩鬧,心里才替著他們歡喜,大抵是找到了真正的伴侶,好歹是讓小將軍從年前的火燒洞房的陰影里走出來了。那時她跟的近,每天看著應扶唐酒不離手,真是掉了不少眼淚,再想不到從邊關議和回來,就跟換了個人似的,能說能笑得,以往的暴躁脾氣都改了不少。可知老人們說的,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自有其通達之處。
只不過他們這邊喜慶,倒是惱著另一個人的心思,再沒有旁人,只有那蘇家的二小姐。應夫人原本的意思,是倘若那個南華郡主稍稍不合應扶唐的心意,就扶持著她入應府,左右是能賺的應扶唐的一點溫存。但二人計劃的好,卻趕不上變化的快,誰又能料到應扶唐偏生與南華郡主難解難分了呢?這樣一來,應夫人反倒不好在他們新婚的時候胡亂安排,只得勸慰蘇蓉蓉安心等待時機。
華裳那日說了將藏寶圖托付的話,果然過了些日子,冷眼看著應扶唐盡心盡意的服侍,早已心滿意足。便找個夜半的時候,悄悄地將藏寶圖拿了出來。
為了穩妥起見,那張圖自從她與華香核對完之後,就一直縫在貼身衣衫里,不為人知。這會子拆開來,應扶唐湊錢看了,經絡縱橫,橫豎是幅山水圖罷了。
華裳瞧他似有些遲疑,便伸手取過燈火,將那圖命他拿了,自己捧了這端,用火苗子在下頭煙燻了一回,不多時圖上便隱隱現出清晰的一道痕跡來,直貫南北。
華裳笑著看向目瞪口呆的應扶唐,這才放下燭火,輕聲道︰「華家藏寶圖的秘密一向傳女不傳男,傳嫡不傳庶,故而也只有我知道,如今又多了一個你。你可想清楚了,這是個燙手的山芋,但凡吐露了一星半點,傷的就會是自己。」
應扶唐只手撫模著那奇跡一般的圖紙,泰然笑道︰「我自出生以來,還沒有什麼事是怕過的。這張圖放在別人手里,或許危害頗深,放在我手里定然不能白白浪費去。雖然眼下兩國鳴金收兵,然而也不過是因為彼此都趕上了災害之年,後方糧草不繼罷了。如果到了明年,新的收成上來,戰事必然吃緊。或許有件事你不知道,由于我們應家手握重兵,又把持一方水土多年,早已引起朝堂君王忌憚,近些年養兵用的軍餉已經一年不如一年,要不了多久咱們應家軍就得自給自足了。他想逼迫的我繳械服輸,我豈能如他的意?如今有了藏寶圖,我們應府足以後顧無憂了。」
「哦?」華裳輕笑蹙眉,「原來你們與皇家是有這個過節,我還以為是因我之故呢。」
「你倒是會給自己長臉。」應扶唐哧的一聲笑出來,半晌復又說道,「也不是說全無關系,畢竟他也深知如果藏寶圖落到我們應家,以後若要掣肘起來就不會那麼容易了。」
華裳掩口一笑而過,自去歇息了。只留著應扶唐對比藏寶圖上的路線,勾勾畫畫,尋模著出發的起點。
轉眼快要到了臘祭日,按照京都習俗,是要在臘月初七當晚就開始忙活的,應家雖為武將之家,然而對于年節之事也不敢馬虎。故而一大清早,應老太君就叫了房中的大丫頭金哥來到華裳他們住的廂院里,說是擔心新娘子不知道京都的風俗,故而差遣人來提點她一回。
華裳盡管心里頭明白,然而為了裝成初來乍到的樣子,少不得驚訝一般又是開心又是道謝,連忙更換了節下的衣服,跟著金哥往老太君房里來。
由于天冷,屋子里籠了香薰炭火,暖氣襲人,華裳一進門老太君便叫她往里頭坐下,命人把做臘八粥需要的食材拿上來。
其實按照道理,老太君這樣的身份是無需親自動手,無奈她喜愛華裳的心思隆重,就有心自己熬上一回臘八粥,連帶著應夫人都沒能躲過去,一並和丫頭們走進來,圍著坐下。低頭只見面前擺了幾大盤的東西,紅棗、蓮子、核桃、栗子、杏仁、松仁、桂圓、葡萄、白果、青絲、玫瑰、紅豆、花生,雜七雜八的數下來,竟不下二十種,少不得指著那些東西笑道︰「難得老太君如此高昂的興致,臘八粥有個幾樣在里頭熬著也就罷了,擺了這麼一大桌子來,倒像是要開盛宴呢。」
「誰說不是開盛宴?」老太君笑眯了眼,一邊剝著花生一邊說道,「南華郡主是遠道而來的人,咱們不能不好好招待。再說就這些個東西,換做早些時候我還嫌少呢,你是不知道的,我年輕的時候很喜歡在吃的東西上放心思,什麼香芋酥山藥卷蓮藕絲餅,哪一樣不曾自己動手做過?只是如今我也老了,眼花手拙的,才放手不做。你也是大戶人家出來,在家里頭定然也嘗過不少好東西,沒事的時候娘倆仔細合計合計,男人門外頭打仗,我們出不上力,把他們養好身體還是能夠做到的。」
一席話說得華裳和應夫人都笑了,齊齊淨手過來幫著剝栗子剝桂圓,丫頭們也不得閑,少不得上前跟著一塊忙活。
老太君因為昨兒在院子里見著了蘇蓉蓉,眼下朝著應夫人後面看了看,見她不在此中,想著往常她們必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如何這會兒沒看到她過來。于是開了口問道︰「那個蘇家的孩子不在府上嗎?」。
應夫人愣了一下,才明白她說的是誰,忙起身笑回道︰「她們家家里也是要過節的,大概要過了臘八才來呢。」
老太君點點頭,又道︰「原是我不該說這句話,那個丫頭素日里看著模樣可親,人也乖覺,我若是有第二個孫子,必定是要娶了她過門的。只可惜沒有那個福分,咱們的扶唐又娶了這位美嬌娘,別的虧待了她,倘若她要是想留在蘇家,就不要讓她費心往這邊來了。」
應夫人心里咯 一下,似是涼了一半,知道老夫人是不喜歡那個蘇蓉蓉的,平常府中遇見,言語上也只是淡淡的打聲招呼就罷了。她原本隨處帶著蘇蓉蓉在身邊,目的也是為了有朝一日老夫人能看見那個孩子的可人處,卻不想半點沒留下個眼緣。然而畢竟百姓孝為先,她自是不好當面拂逆老夫人,只得點頭說是。
這里華裳也是眼珠子咕嚕咕嚕轉著,想不到那個蘇小姐倒是有份耐力,今時今日還沒能離開應府,這心思怎麼看都不像是簡單的。只不過當年她由得她鳩佔鵲巢,乃是一時無奈之舉,這會子她是堂堂的南華郡主,又是應扶唐明媒正娶進來的,倒要看看那個蘇小姐還能玩出什麼噱頭來。如此,竟開始滿懷期待的盼著臘八了。
應扶唐的休假也差不多用盡,過完臘八就該回駐軍大營了,由是夜里便死纏著華裳不肯放手。華裳無端想起白日里應老太君和應夫人的話,橫豎攔住他,不讓他親近自己。
應扶唐急的幾乎要上火,只得叉腰站在床前,看著帳子里的華裳氣道︰「你又怎麼了?」
華裳仰著頭,斜睨著他道︰「不怎麼,就是今兒看你煩的慌。」
「我招你惹你了我?」應扶唐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
華裳哼了一聲︰「你沒招惹我,自然有人招惹我。我問你,那個蘇家的二小姐是怎麼回事?你是不是跟人家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承諾了,怎麼我都進了門,她還住在這里不走呢?」
應扶唐哦了一聲,才想通她所為何事惱怒于自己,不禁喜笑顏開,又厚著臉皮躲開華裳的拳腳,硬是擠上床來,狠狠抱住華裳,讓她不能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