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華裳尷尬一笑,「太後乃是一國之母,臣婦能得太後如此厚愛,已是難得,又豈敢再妄自爭議?只是,太後也知道臣婦身份有別,原本從西岳而來,若是貿然與容妃娘娘結為姐妹,只怕會引起朝堂非議的。」
「這有什麼好非議的?」太後不在意的笑道,「你是個心思玲瓏的人兒,有這般想法也是你的聰明之處。只不過,老話說的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既然嫁到了我們大唐來,成為我們大唐的媳婦,也就算是我們大唐的人了。再者,西岳與大唐兩國聯姻原本就是沖著和解而來,祈望兩朝百姓安居樂業,不為戰爭所苦。如若天下子民得知大唐的宮妃又與西岳的小郡主義結金蘭,想必他們會真心祝福你們的。小郡主就不要再推辭了,若果真看的起哀家,這回就听哀家一回吧。」
一面說著,一面就揚聲吩咐宮人︰「快去前頭瞧瞧皇上下了早朝沒有?若是下早朝了,就告訴他一聲,就說哀家請他過來,給容妃娘娘和南華郡主做個證人。那邊再過來兩個人,往六宮妃嬪那兒出走一遭,傳哀家的懿旨,今兒不要留在各宮用膳了,哀家做東道,請她們姊妹們一處過來熱鬧熱鬧。自從過完年之後,宮里已經好久不曾見喜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樁喜事,咱們不鬧個熱火朝天的,豈不是白白浪費好時光?」
眾人听說太後此言,想著平日里拘謹過甚,又成天忙碌著伺候主子,收拾屋宇,見有如此好事,沒有不歡欣鼓舞的,皆是點頭答應,急急忙忙奔赴各宮。
華裳在身後阻攔不住,也只好搖了搖頭,無奈認下這門親來。
華容不解結為金蘭是何寓意,待問過了丹瑤丹雲,才知是與面前這個長得與自己幾分相似,甚至比自己更加出眾的女子拜為姐妹,當即也是高興的秀彩飛揚,只顧看著華裳咯咯傻笑。
太後無奈推了她一把︰「傻丫頭,難不成你與她真是上一世的姊妹不成?見了她,倒比見了別人親一百倍,往常也沒見你這麼開心過。」
華容含羞低頭,讓太後說的竟有些不好意思,囁嚅半天,才又抬頭凝視著華裳說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就是看著她好像看著自己一樣,立刻就心生歡喜起來。況且她長得又比我好看多了,真是漂亮呢。」
「傻丫頭」太後噗嗤笑出聲,點著她的額角道,「你也是個心思純澈的人兒,只望你們兩個都有好歸宿才好呢。」
華裳在側也不覺莞爾,細品了一下華容的為人作風,倒是真像太後所言,痴傻酣頑,嬌態可掬。若是與她結為姐妹,大抵不會害到自己,只不過怕的是有心人在這上頭做文章罷了。
一想到此,她就覺得後脊梁冰冷。也不怪她膽小謹慎,委實是早些年在宮里住著的時候,吃夠了囚禁的苦,加之那個唐明煌十足的笑面虎一個,口蜜月復劍笑里藏刀的,一個不查就能讓他給生吞活剝了。她要是不小心一點,明兒個再要想著小心都不知道有沒有的命在呢。
籠在袖中的手無意緊握,華裳加倍小心的伺候太後坐下,又沖著華容笑了笑,自己方謙讓一回坐下了。
不多時,那邊接到太後懿旨的宮妃就陸續帶著貼身侍女趕到寧壽宮來,且不管背地里議論些什麼,到了太後面前,一個個無不是抹了蜜的八哥,專揀好听的話說。直把太後夸得眉開眼笑,不住的著人看賞。
孟昭儀和張良娣因是有心看好戲,故而來的比別人稍晚一些,入了殿里看著一處坐著的華容與華裳,無不驚訝掩口,紛紛納罕不迭。想不到平日里常見到的那個御前痴傻女官,如今堂皇的打扮起來,竟也稱得上高貴大方了,這也就算了。再看回那南華小郡主,真真的比華容還要秀美出色,簡直是華夫人再世一般。
怪道太後心血來潮的就要親自主持她們兩個義結金蘭,倘或旁人看了,誰不認為這兩人原是一家人呢?
各懷心思的跪安落座,孟昭儀與張良娣四目交織之下,不約而同的遞出一個消息來,一個華容就能從小小的儲秀宮秀女一躍而升為四大妃之一,那麼與華夫人更為相像的南華郡主若是留在了宮里,又該會是怎麼樣的隆寵?
張良娣思索許久,苦于無解,也只好暗恨在心,揉搓著帕子心里直把華容與華裳罵了個遍。孟昭儀入宮時間比她長,兼之機警沉穩,極會揣摩他人心思。昨兒既是懷疑是何人能讓唐明煌棄掉華容于不顧,今日看了這情形,心里隱約有些了解,那個能比過華容的人,怕是也只有眼前的這個小郡主了。
咬唇暗暗鎖眉,她輕輕抬著頭,再三的將目光從華容移動華裳身上,來回看轉不停,只想著從中找出一絲頭緒來。
六宮妃嬪里也有品級比孟昭儀高的四妃,也有比她低的美人良娣,論人品風流,或者有比她出眾的,然而論心機智謀,這一百人里大抵也只有數十人能與她一較高下。再從這數十人里頭挑個沉穩大方的,也只剩寥寥四五個,可與她匹敵。故而,華裳的存在于她而言,並沒有多大關系,橫豎是她穩妥的保住自己的位置就罷了。
可是,若是樓貴妃在此,那麼真就可謂危機重重。四妃與貴妃之位不過一牆之隔,華容列位四妃,那麼小郡主呢?
失口輕笑數聲,孟昭儀瞧著各宮都老神在在的樣子,便知那個樓貴妃此刻並不在這里,不免更加來了興致,耳中漫不經心的听著一旁妃嬪們的閑談,一面側身只顧凝視殿外。
也是福如心至,說曹操曹操到。
只听得外頭一陣叮當亂響,眾妃連同太後不約而同都在心底嗤笑一聲,樓貴妃的大駕想必是來了。滿宮里,唯有她一人熱愛效仿那浣紗的西施,在響躞廊里穿花度柳似的走來,以博君王一笑。殊不知,卻恰是東施效顰,白惹他人笑話罷了。
服侍樓貴妃的宮女素娥按照以往習慣,先行一步過來通報與廊檐下侍立的小太監們,說是貴妃的鑾駕已到,命打起氈簾。因著素日里太後有心要將樓貴妃捧得高高的,由是早在半年前就黜免她的一應拜見之禮,一月之間也不過三時五日讓她過來走一趟,又沒有磕頭下跪的約束,寧壽宮的太監皆知這個不成文的規定,見是咸寧宮的人自然不敢怠慢,乖巧的打起簾子,躬身請安。
樓貴妃鼻端冷哼了一聲,搭扶著素娥的手腕高揚著頭就進到殿里來。先不論她行禮如何,單只表她進門後見了華裳華容的那刻,就已經用言語形容不出那種驚訝憤懣與不平了。
一眾妃嬪看她進來,礙于以往的余威,紛紛起身道個萬福。樓貴妃卻看也不看她們,只憤恨的瞪著恍如雙生的兩個女子,樓貴妃斜勾唇角,向太後說道︰「不知母後找我們來有什麼要緊的事?臣妾听傳話的小太監說,竟是要為誰主持結義,敢是臣妾听錯了不成?」
太後淡淡笑開,寶相之間暗生莊嚴,同樣直視著樓貴妃說︰「貴妃沒有听錯,哀家找你們姐妹們過來,正是為了見證咱們大唐的容妃娘娘與西岳小郡主義結金蘭的喜事。你來得正好,這里頭數來數去,也只有你位高權重,哀家不便往來行動,就由你主持這場盛事吧。」
「母後」樓貴妃情急失聲叫道,指著並肩的華容與華裳,如何也咽不下那口濁氣,「他們怎們可以義結金蘭?母後心中也清楚,她們一個是大唐宮妃,一個是西岳郡主,西岳與大唐已有數十年不斷的爭端,原本和親就是無奈之舉,這會子若是妄自修好,讓那西岳王得知,豈不會暗自得意?再者,人心隔肚皮,我們又焉知這個小郡主來到宮里不會有二心?倘或借此在六宮為非作歹,母後也認為她值得與容妃結為姐妹嗎?」。
太後抿唇沉靜的擦拭著手上的玳瑁長甲,樓貴妃的一通喧囂,宛如泥牛入海,竟絲毫沒有在她身上泛出的些水花來,各宮妃子也是沉默不語,有看好戲的,也有凝思的,屋子里除卻低低的呼吸聲,別無雜音。
華裳眼觀鼻鼻觀心,隨著華容一處坐下,難得來了一個攪合的,她倒是情願不結這份親呢。既然自個兒出不了頭,又樓貴妃幫忙也蠻不錯的嘛。如此一想,方才還晦暗的心情,陡然便霰雪消融,晴空萬里了。
這廂她正樂著,太後那里卻已然想好了主意,沖著她與華容的方向瞄了一眼,淡淡的對著樓貴妃說道︰「貴妃如此有心,哀家也不好說些什麼,只是哀家這話已經收回去了,若要無緣由的收回來,也不是個理兒。況且,小郡主的為人哀家還是信得過的,貴妃若是不信,待到結義之後,再留著小郡主多住幾日,你們彼此聊一聊,大概就沒有這麼多誤解了。」
樓貴妃仍是滿懷不忿,然而太後的這番話已經說得很是委婉了,縱使她現在身居六宮高位,畢竟高不過太後去,只得強壓不滿,冰冷著面容不甘願的應聲是。
華裳高興的心情就隨著她的答應,而急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