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沒有急著回答杜文的問題,一雙漂亮的丹鳳眼卻緊緊的盯著小人兒泛紅的臉蛋,眸子里不時閃過復雜的神色,當眼眸掃到小人兒半敞的衣領時,復雜的神色頓時只留下慍怒與凜冽,心間不知何時被何物堵住,呼吸有點不順。
宿縣縣令杜文很好,此人他記下了。
被那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丹鳳眼盯著,俞希突然覺得心間泛出無限的委曲與酸楚。
在俞小姐記憶的誤導之下,她離開顏卿的悲傷被沖淡得毫不在意,以至于讓俞希誤以為那是她的瀟灑。就算離開顏卿,她還能平靜的吃喝,就算離開顏卿,她還可以大笑玩鬧。
誰知她還能看到那雙讓她心動的丹鳳眼,直到此時,俞希才明白,她所謂的那份瀟灑不過是假的,自打離開狐狸之後,在她心間留下的只有委曲與無盡的心痛。
他來救她,他還會來救她。俞希扶著椅背站起,大眼卻不眨不轉的瞧著顏卿。看得久了,心酸的情緒便無意間從眼楮里跑了出來。
小人兒雙眼那麼一紅,直視著她的黑瞳便跟著輕顫了下。
別哭……綢絹擋著的薄唇微動了動,但沒發出聲音。
若不是他定力一向不錯,此時估計已奔到了俞希的面前。他不能因小失大,以至于誤了之後的事。
顏卿其實很後悔。
他早在杜文求婚時便到了窗外,卻花了許多時候掙扎著要不要現身。等到真的必須救人的時候,顏卿又發現平日用的面具沒在身邊。
說起這面具,是身為御查使必備之物。這東西倒不是為了故弄玄虛而戴,其實戴面具主要是為了不讓別人看到真實身份,一方面為了保護自身安全,另一方面卻也為了杜絕地方官員的拉攏。
就是前後這麼一耽擱,等到顏卿翻出綢絹蒙臉,再推門入室時,小人兒的處境已經很危險了。
因為他慢了一步,所以她受了驚嚇,她若再哭的話,顏卿不保證自己會不會做出什麼暴虐的事來。
顏卿眸子的輕顫落到小人兒眼中,讓俞希誤以為他的不悅是沖著她而來。狐狸厭惡女子,更加厭惡哭著的女子,俞希都記得。他能來救她,已經是奢求,她自然不能再給他添麻煩。
幾秒之後,她的眼眶還是這麼紅著,眼淚在眶里來回打轉,就是強忍著不掉下。
小人兒眼紅,讓顏卿跟著心緊,接下來她的忍耐才真的讓他有些不悅。
她要逞強到何時,此時哭一哭又何妨?
顏卿自己都沒發現,他現在的心情可以說是復雜糾結,完全弄不懂究竟想要什麼。
杜文看來者不回答他的問題,卻與俞希在那兒一個勁地對視,旁若無人的模樣讓他不爽。這里是衙門,就算被人撞到齷齪的一面,這里仍然是他的老大。在他的地盤鬧事,那得問問他同不同意。他心中一動,沖著門面大聲喊道︰「來人,快來人,抓刺客」
喊聲一落,就看本來平靜得不帶情緒的丹鳳眼緩緩掃來,黑瞳里閃過尖銳得讓杜文雙膝發顫的光芒。
顏卿暗想,他還沒開始找茬兒,他倒急著過來送死。不過對于自己找死的人,他一直都很好心的推著一把,並且從不會吝嗇對待。
綢絹下的薄唇勾出笑意,那雙黑瞳卻越發的陰冷,讓這屋余下的兩人各自心間顫了下。
杜文不知道顏卿是在笑,只是覺得這目光怎麼那般駭人。但俞希卻知道,此時的狐狸,揭開綢絹下的臉,一定是笑得燦爛無比的。
顏卿伸手到袖中模了下,再拿出來時,手里多了一物。
「此物,可知?」顏卿拿出雕花金牌,只是在杜文眼前晃了一下,後者雙膝終于抵不住顫抖,就那麼一軟的跪了下來。
他順便走到太師椅前坐下,大方自然,不客氣的樣子像他才是這里的主人一樣。
「大……大人,下,下官不知御查使大人駕到,有,有失遠迎。」杜文這頭才謙卑完,那頭就看門口沖進來兩個衙差。
一個沖進來就拔刀,另一個稍禮貌點,還知道先沖杜文打個招呼。
「大……」人字還沒出口,便見他們大人跪在地上沖他倆直眨眼。
再沒腦子的人,都能看懂此時情況不對。
這衙差一把拉住拔刀的同伴,將他的身子往杜文這邊扳。那人明顯要笨一些,不明所以地嚷嚷道︰「干啥呀干啥呀沒看我正抓刺客呢」
這要死的話一出口,杜文頓時有種想自殘昏死過去的沖動。他朝著二人猛地揮手,邊揮邊壓著聲音呵斥道︰「出去,滾出去」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就算拔刀的人再傻再呆,也能听懂人話。他愣了下,似乎還打算問原因,另外那衙差一把將他拖了出去。
兩個衙差走了許久,杜文還覺得心跳加速,心髒幾乎要從口中沖出來般。
顏卿冷冷的瞧著杜文,看到他寬大的額頭上漸漸浮出毛毛細汗,細汗堆積成了豆大的汗粒,順著肥臉往那特有的三層下巴上滑去,直到滴入地面。他心間那堵著的東西,好像慢慢開始松動。
再過了一會兒,杜文開始伸手擦汗,邊擦汗邊暗抬眼瞧向顏卿,惶恐的表情讓一旁瞧熱鬧的俞希犯囧。
這臉嘴與之前那副比起來,完全是就兩個人。死胖子果然是實力派的。
一直讓杜文這麼跪著,顏卿心里當然是越來越解氣,可對方好說也是一地方大官,就算要懲罰,那也得有個名目才行。
讓他跪了一柱香時間,其實已是是極限了。顏卿心里明白,仍然不情願的又挨了四分之一柱香,才勉強地咂嘴說道︰「哎喲杜縣令,你怎麼還跪著呀」
「噗咳……」俞希才發出笑聲,被丹鳳眼這麼一掃,頓時化為了不自然的咳嗽聲。
乖乖,月復黑狐狸要整他,死胖子只能吃暗虧了。俞希有點感動,雖不知道狐狸這麼做是為誰,至少也是在幫她出惡氣。
俞希雖對顏卿不敢報有太大的希望,卻時不時的又很樂觀的自我開導。
杜文明知吃了啞巴虧,但臉上不敢表示出來。他強忍著發麻的雙腿,顫巍巍地站起來,卻又差點再摔回去。
顏卿的丹鳳眼微眯了下,瞳中滑過不易察覺的閃爍。俞希瞧到暗想,狐狸此時很爽。
正如俞希想的那般,顏卿現在是很爽,但還不夠爽。招到他的人或許還能死得痛快點,惹到小人兒的家伙,想留全尸就得看表現了。
他已經在心里盤算好,在他權利泛圍內,盡量的整得杜文體無完膚。
看杜文好不容易站穩了,顏卿緩緩地說道︰「杜大人,本官來時,你在做何事?」
這話雖說得軟軟的,殺傷力卻不是一般地大。剛站穩的杜文一听,膝上頓時又是一軟,差點再跪了下去。
只要俞希說一句,她不是自願的,這頭上的帽子,只怕很容易就可以掉。杜文還是知道,皇上最恨的事中,有一條就是對女子用強。
「我……下官……此女是要犯……要飯的此女野蠻剽悍,下官只是想教訓教訓此女罷了。」情急之下,杜文差點忘記禮儀,更差點把俞希是通緝犯的事說了出來。通緝俞希,完全是他私自的行為,除了宿縣別地都不會有。他不敢拿這話來說事,那樣只會讓他死得更快幾分。
听了這話,顏卿樂了。這杜文倒是反應挺快,硬是把不能說的話給壓了下去。好在他也不想當著杜文面過問俞希的身世,很自然的把那「要犯」二字忽略掉,倒還真把她當成要飯的了。
想遇上俞希時,她還真就是小叫化。
顏卿未動聲色的轉開眼,將目光落到俞希身上,瞳仁瞬間柔和了不少。
樂耶死胖子被狐狸逼的感覺很爽吧俞希的臉上泛著開心的神情。
開心歸開心,申冤的事還是不能忘。在有俞小姐記憶前,俞希可能不會在這節骨眼上添亂,但現在她知道,此時不亂更待何時亂了才可以趁亂閃人。
「大人御查使大人小女子有冤吶」喊完生怕看到顏卿眼中一慣的厭惡,順勢跪下的同時還將小臉貼到了地面。
她這一喊,倒是讓杜文一驚的同時顏卿也緊張了下。
千萬別是提俞家的事。
立場不同,這二人倒是想法一樣。
顏卿怕俞希提起,讓杜文有了防備,而杜文怕俞希提起,是害怕御查使過問俞家的事。
「大人,縣令要強.奸小女子,請大人做主」貼著地面說話,俞希的聲音听起來倒還真有幾分可憐。
只是這再是一嗓子,听了話中內容之後,二人同時松口氣,再一起抽了口涼氣。
這話,居然是從一姑娘口里淡定的說出的。
顏卿反應很快,他壓下驚訝的情緒,掃向垂手而站卻正顫抖著的杜文,瞳仁微轉了下,問道︰「此女說的是否盡實?」
杜文不是傻的,知道這問就是在給他活路,畢竟當御查使進來的時候,他那手腳並用的動作,怎麼看也如俞希講的那樣。
「大人,一切只是誤會,下官不會知法犯法」杜文說著也跪了下去,臉貼地面擋住一臉猙獰。
俞希……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