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中共計四人。除開小人兒這個迷糊的傻姑娘之外,余下的三個男人,可說是沒有最月復黑的,只有更月復黑的。
顏卿急著把話挑明了,目的為了堵住姬無然的嘴,只是這要求本身就存在一個致命的問題,也不知是他有意而為還是無意犯錯。
允帝張了張嘴,但沒發出聲音來,那模樣明顯是讓顏卿的話給訝住。而他只是頓了半秒不到,眸子便瞄到姬無然蹙眉踏出一步。允帝瞳仁暗轉了下,將要說的話收了回去,不動聲色的斜睨向站立不住的男人。
看來姬堡主要使壞……
允帝暗想。
姬無然上前一步,斜瞟著顏卿質問道︰「俞希只是尋常百姓,何德何能讓皇上親自指婚?」此問一出,坐于上首的允帝立即轉開黑瞳,微垂的眼瞼擋住眸底的笑意。
果然
其實這話也是允帝想問的,不過由姬無然搶先問出了口,明顯效果就變得不一樣。允帝暗道,看來顏卿為了俞希,急得直來直去,而這姬無然同樣會為了俞希,搞得當起壞人。
允帝邊想邊抬眼掃向一臉茫然的俞希。也不知俞希是否知道她已成了焦點,不如他也插上一腳得了。他心中轉過此念,唇角止不住的扯出一個壞笑,雖淺仍露出了虎牙。
顏卿明白之前他話里有個致命的漏洞,只是這番針針見血的言論出自姬無然之口,他便異常的不爽。他本就與他因俞希的事而交過手,當時他以為打過就算,從此兩不相見,卻沒想偏偏在御書房里給撞上。他更沒想到的是,這個登徒浪子居然就是雷霆堡的堡主姬無然。
于是,顏卿與姬無然便注定結下了梁子。
被不討厭的人指了毛病,任誰都會有些不舒服,如果是被討厭的人指出毛病,沉不住氣的人,只怕早就蹦跳起來指著鼻子開罵了。
顏卿並非沉不住氣的人,所以他不會當著允帝的面公然撕破臉皮,但他同樣不是一個能忍氣吞聲的人,被人搶白後不回嘴,那就不是他的個性。
拿他的話來說叫做,遇強則強,遇弱仍強。
他輕輕笑了聲,似乎帶著輕蔑之意,末了抬眼掃向姬無然,眸色一凜,擺出一副像教孩子識字般的模樣,一字一句地說道︰「尋常百姓當然無德無能,若俞希並非尋常百姓呢?」意味深長的話讓俞希終于抓到中心思想。
介個……她的命運要改變了?
揮掉不著邊際的念頭,俞希拉著顏卿的手臂猛搖,邊搖邊壓著聲音說道︰「公子公子,你說啥呢?不是尋常百姓,莫非還是炎國公主?」說笑呢,若她真是失落在外的公主,要不要與允帝上演一出千里尋兄記?
俞希壓著的聲音傳到允帝耳里,後者若有所思的轉了下眼。
顏卿側頭沖俞希笑了下,順手模了模小人兒的額頭,那意思是讓她放心,一切盡在掌握中
小人兒額角掛起黑線,囧笑著不再多言。
三大月復黑的主斗法,果然死的就是最近的人。
俞希親近顏卿的模樣,讓姬無然輕蹙了下眉,跟著心口微微抽痛了一下。她本就是他的,只是當初為了避免讓俞家受牽連而解了婚約,沒想到此時卻成了他下得最後悔的一步棋。
俞家沒保住,俞希也丟了。
姬無然眸色微黯,沉入思緒之中。
允帝一直處于看戲的狀態,听了顏卿帶著暗示的語言,又听了俞希無意間的話,便調整了坐姿,頗有興趣地深入了解道︰「卿是何意?」他二人並非事先串通,看來一切的問題還是在顏卿這里。
他倒想看看,顏卿要如何說服他為他二人指婚。
斜瞄來的目光透出允帝心里的好奇,顏卿卻未急著回答,伸手抱拳朝著允帝深深一鞠,在直起腰前說道︰「皇上,微臣不敢講。」若他不追問,那他打死也不在這時繼續往下說。
允帝表情未變,平靜的瞧著未直彎的顏卿,瞳仁深處狠狠一縮,唇邊浮出意味深長的淺笑,暗道,哼,他也學著關雲這套了。他雖在心中暗罵,倒也沒真的生氣。
關雲在允帝面前,向來毫無君臣的概念,而且要是被逼得急了便用耍痞來蒙混。不過關雲是真的不想講才耍痞,而此時的顏卿明顯是有話要說,卻故意用了這以退為進的破招。
他仨是他親自選出來的御查使,各是什麼脾性,他還不了解麼。
以退為進……嘖,該死的好奇心,明明就知道他的意圖,偏偏就得隨著他。
三分之一秒過後,允帝的眉角淺不易見地挑了下,緊跟著他說道︰「愛卿平身罷,朕讓愛卿講,有何不敢的?」言不由衷得語調明顯。
低著頭的顏卿臉上閃過笑意,再抬起頭時,除了一臉平靜便別無他色。
俞希揉了揉額角,暗道,她怎麼覺得此屋內波濤洶涌暗潮涌動,是幻覺還是真實?
要開始說正事,顏卿收起多余的表情,蹙起眉沉聲說道︰「微臣以為,俞家的案子牽扯過深過大,就算能連根拔除,也很難保證沒有後患。」他轉頭睨了眼听得垂眸的俞希,再說道︰「若不能給俞希一個能遮風擋雨的身份,只恐會有變數……」要真發生了那樣的事,前面做的一切都如白費。沒有了俞希,就算俞家翻了案,那又是何意義。
顏卿伸手握住微涼的小手,柔軟的手心里早就冒出冷汗。
俞希從來沒想過這麼深的事,也沒將俞府的案子想到這麼嚴重,此時听了顏卿意有所指的話,頓時驚出一背冷汗。
都說無知可怕,俞希算是深刻的體驗了。若不是遇上了顏卿他們,只怕這條小命早就交待了無數次。
難怪丁寒不敢接手,更難怪關雲匆匆回紅都。
顏卿的那些後話沒有說出,可其意已明,允帝听得沉默,目光深邃,瞳仁轉向俞希,在小人兒的身上飄來掃去。指婚就為讓俞希更安全?只怕狂風暴雨之下,顏府也不過如此。
允帝暗想的同時,沉入思緒中的姬無然收起雜念,抬眼瞅著俞希,她垂眼的模樣令他的眸底閃過與顏卿相似的擔憂。
今夜他來御書房見皇上,為的就是談俞府的案子。照理說,姬無然是曾雷霆堡的堡主,不應該會有顏卿等人的擔憂,查起案子來必然爽快許多。然而隨著案子的進展,他卻生出其它的擔心,翻了此案,他並沒有十足的把握來保證俞希今後的安全。
求允帝給俞希一個只有其名的身份,以保她今後的安全,其實這想法在姬無然的心中早就想過念爛,只缺一個合適的時機道出而已。沒想到轉來兜去,他想說的話,卻是從別人的嘴里說出來,而且此人還是與他相當不合的顏卿。
姬無然很惆悵,更多的卻是無奈。一次的錯過,便讓他一連錯過了許多。
御書房里沉默了下來,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許久之後,一個長而深的嘆息從上首的允帝口中傳出,打破沉默安靜詭異的氣氛。他換了個坐姿,不到半秒又換一個,隨後再換了換,總過不過兩三秒內,他早就換了七八個姿勢。最後允帝靠入舒適的椅背上,整個人如同失去支撐般的窩在椅間,末了神色復雜地說道︰「卿的意思朕明白了,此時不早,都各自回了罷。」
皇上開口趕人,就算臣子們再不願意,也不得不識相的離開,更何況此時三人早就心不在焉,無心繼續待在這里。
姬無然先告了退,走前瞥了俞希一眼,後者低垂的眸里顯出重重心事,並沒留意到他的目光。他苦笑自嘲地暗暗搖頭,兩條修長的腿邁著優雅的步子離了御書房。
瞧著多余的人走掉,顏卿瞄了允帝一眼,後者半垂著眼眸,那模樣如累得不想開口說話也不想听誰說什麼般。他心中一動,口里喊了告退,一手戴了面具,一手拉了俞希,朝著門口走去。
顏卿抬腳跨出御書房,俞希慢了一拍邁步。她剛抬了腳便允帝幽幽地聲音從身後傳來︰「俞希,你在紅都沒自己的住處,不如今夜留在宮里罷。」
啥?留下?
——
俞希驚得腳下一顫,落下時剛好踩到門檻上,接著再一滑一絆,撲一般的倒了下去。好在顏卿手疾眼快,又正好牽著她的一只手,他感覺不對便轉身將她朝上一拉,再跨前一步用身體接住她,這才免了讓她吻向地面的慘案。
顏卿扶好驚魂未定的俞希,關心地問道︰「有事沒事?」小人兒傻傻的搖頭,不知是被允帝的話嚇傻了,還是因為那剛差點摔倒的事給嚇的。
他溫柔的模了模她的腦袋,當著允帝的面在她額上落下一吻,再滿臉不悅的返回室內,眸色疑惑地問道︰「皇上,您是何意?」留俞希在宮里,莫非允帝想封她為妃……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看來允帝是想坐收漁翁之利,他居然忘記防他,真是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