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將軍?
王守一?
不!
不!
他是風輕!他是風輕!
一晃眼已經五年了。他的面貌變了,身材變了,氣質變了,他的堅持也變了,但是我怎麼能認不出他?他可是風輕,他是我的少女時候不敢追逐的夢想……
「輕哥哥,你去了很多地方,能告訴我哪里最漂亮嗎?」。
「輕哥哥,我娘親又教了我一套劍法,我練給你看!」
「輕哥哥,自由是什麼樣的感覺?」
「輕哥哥,你要走了嗎?你要去哪里?」
「輕哥哥,你把我的八哥帶上,你走到哪里就把它帶到哪里,就好像我跟著你走遍五湖四海。」
「輕哥哥,你走的時候,記得和我打聲招呼,雖然我不能和你一起去,但是我可以去送送你。」
……
到最後,他還是不告而別了。
如瀑的黑發從肩頭傾泄到腰部,無任何發帶束縛。因為他不喜歡束縛,他的衣服都是白色的,月牙白、米白、藕白、荔枝白……腰帶斜斜系在腰間。他喜歡白色,他說這是最純潔的顏色,最自由的顏色,不受任何雜色涂染禁錮。
與他相識是在三月的河畔。
二月份淅淅瀝瀝的小雨直到下到三月初才停止,衰草枯葉腐爛,與泥土融為一體,青草開始冒頭,點點綠意就像鋪在鵝卵石上的青苔,這一里一小片,那里一大片,還有那害羞的石蒜打出粉女敕的花骨朵。
春天的腳步停在樹梢,在枝頭灑下小米粒一樣大的綠苞。春風捎帶著未來得及去退去的寒意,輕輕地,拂動他的衣擺。那一刻,我仿佛看見翠屏繡架上的春意圖活過來了。
他的腰板停止,輪廓俊朗,眉毛秀氣,唯有眼楮里些許滄桑,化去些許不食煙火的遙遠距離。
他說他從最南端過來的,一路上靠著雙腳的力量踏遍了半個中國,到了江南。他欣賞江南的迷人景致,于是要在這里歇歇腳,等到看完之後再繼續往上走,到中原去,到北地去。到東北區,到更北的地方去,沒有人能阻攔他自由的步伐。
他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
三個月之後,他走了,無聲無息,就像來的時候一樣。
六月的風吹過之後還能揚起幾條垂柳,撲在臉上還能讓人感到燥人,連風兒經過都能留下夏天的氣息,可是他什麼都沒有留下,只有一個空蕩蕩的茅草屋,那也是在他來之前就存在的。
湖中的荷花舉著傘樣的華蓋,紅紅fen粉的顏色高高低低躲在荷葉之中,夏風經過,掀起一片的嬌羞美艷。
三個月的光陰里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三個月里,我們一起看青草冒頭、長大,發展成一匹綠茵茵的毛毯,三個月里,我們一起見證光禿禿的柳樹長發、梳成綠油油的辮子;三個月里,我們看著荷花從一個稚童發展沉亭亭玉立的少女。看著她們穿上美麗的嫁衣嫁給夏天。三個月里,我們看著湖泊里的蛙卵變成小蝌蚪,小蝌蚪長出四條腿,蹦到草地上,最後尾巴消失……
原來見證我們有三個月時間的有這麼多東西,可是空蕩蕩的茅草屋里卻無半點他的氣息,一切都好像我自己的一場夢,一場在茅草屋里的關于春天的夢,一場關于自由與留守的夢。他要自由,所以他走了。我有責任,所以我繼續留下來,封存一切關于自由的夢想……
可是風輕怎麼會出現在這里?他怎麼成了王守一?是什麼拉住了他自由的腳步?
不對!他不是風輕,他是王守一,我是司徒家二少女乃女乃!
我回過神,發現司徒御宇一直盯著我看。
心頭猛然一跳,司徒御宇知道所有的事情?怎麼會呢?王守一不是司徒孟澤的人嗎?
我看向司徒孟澤,他終于無法繼續淡定下去了,他的眼楮里已經明顯顯示了殺機。
王守一不是他的人,他是司徒御宇埋在司徒孟澤身邊的一顆棋子。
我想起迎親隊伍在中原遭搶的時候,我被一群司徒孟澤派人假扮的土匪擄掠到山上,有個虎背熊腰的黑衣蒙面人指點我下山的路,他還說自己不配做我的朋友,他就是站在這里的王守一。
「王將軍,你抓著個老太婆做什麼!快放了他!」二夫人怕得渾身顫抖,厲聲對風輕叫喊。
我剛才的注意力都沉浸在回憶之中,現在才發現風輕並不是一個人進來的,他手里還提著個年過五十的老婦人,那老婦人手腳發抖,渾身戰栗。
「王守一。你敢違抗我的命令!快帶著這個人出去!」
司徒御宇也排斥他進來,要把他往門外推。王守一不動如山。
又是一場好戲,我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著事情會朝哪個方向發展。
這個穩婆就是當初替大夫人將雲箏接生出來的那位,替金蕊接生完之後,三夫人告訴我她又失蹤了。我讓若錦幫忙向靈鳳套話,證實她是被二夫人關在靈鳳郊外的山莊里。
我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司徒御宇,是希望他能夠在關鍵時候將當年的事情抖出來,將二夫人徹底踢出局。沒想到司徒御宇最後還是不忍心,為了不讓他父親的病情惡化,他寧願自己被二夫人他們設計,也不願意將大夫人當年難產的真相說出來。
但是王守一沒有他這麼多的顧慮,他定是帶人攻佔了靈鳳的山莊,將穩婆帶出來救我們一難。不知那批財寶的下落如何,王守一轉移了那批財寶嗎?
王守一將穩婆一推。
穩婆摔倒在地,急忙爬著跪下,額頭不住地往地上磕,「元帥饒命,元帥饒命,大夫人不是我害死的,是二夫人,一切都是二夫人指使的,她讓奴婢在接生大小姐的時候拖延時間。是二夫人,都是二夫人,所以……所以……」
元帥的臉繃得緊緊的,額頭青筋暴跳,他沒有說話,雙手緊緊抓著拐杖,凌厲的眼神射向二夫人,殺機畢露。
二夫人推開司徒孟澤的扶持,跌跌撞撞地走到大廳中央,像是得了失心瘋一樣大笑,聲音尖利如鬼狼嚎叫。
「司徒霸天。你最愛的的人是我殺死的!袁素蘭這個賤女人就是我的殺的!她罪有應得!憑什麼!憑什麼她剛進門就可以得到你全部的寵愛!我從十歲就開始跟著你,袁素蘭這個女人進門的時候,我已經服侍你十年了!十年!我把我最美最好的年華都給了你,你給了我什麼?你把你的笑容、快樂、寵愛都給了她,留給我的只有嫉妒、傷心、痛苦和夜夜的孤枕難眠。你知道我的痛苦嗎?」。
二夫人由笑變哭,斥責變成了申述,我的心兒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這是愛錯人的最大悲哀。
「她出生名門,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我只是一個只知道洗洗涮涮的小丫頭,我比不過她,我認命!可是同樣是你的兒子,為什麼你要這麼偏心!」
二夫人厲聲控訴,「從來你的眼里都只看到司徒御宇,你的眼里有放過孟澤嗎?司徒御宇出生的時候,他一刻不消停地抱著他到處轉悠,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你司徒霸天的種,從小到大,你有抱過孟澤嗎?孟澤也你的兒子,你當爹的為什麼這麼偏心!」
司徒孟澤去拉失常的二夫人,「你累了,回去休息,這里交給我。」
「回去?為什麼要回去!」二夫人大力拂掉司徒孟澤的手,「我好不容易今天痛痛快快說一回!我一定要說!」
二夫人哈哈大笑地打開門,將門外站立著的目瞪口呆的幾個夫人全都拉進議事廳。
「司徒霸天,你問問,你問問你的女人們每天晚上能不能睡好覺!」
元帥沒有回答她的話,手握成拳頭抵在唇邊咳嗽。
二夫人拉起司徒御宇,將他拉到幾位夫人的面前,哈哈大笑道︰「乖兒子,你問問,你的這幾位娘床頭上都擺著什麼?」
這幾位夫人起初是詫異、害怕,當二夫人提到她們床頭的擺設時,都神色古怪,四夫人和七夫人更是漲紅了臉。
「你不問?我來告訴你!」二夫人指著面前的一群夫人們,亢奮地笑道。「她們的床頭上擺著靈位。擺著你母親親的靈位!」
二夫人說一陣,哈哈大笑一陣,「讓一個死去十五年的人夜夜與我們相伴,讓一個已經死了十五年的人從地府里爬出來生活在我們身邊,乖兒子,你去問問她們晚上能不能睡得安穩……」
二夫人一會兒叫,一會兒喊,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大家都嚇得臉色慘白,七夫人首先跑出去了,四夫人也急忙跟著跑出去。
「啪」的一聲傳來。我轉頭,看見元帥將手中的拐杖給捏斷了。
門口傳來叫嚷聲,紅梅不知道什麼過來了,挺著個大肚子,從外頭走進來,艱難地走到議事廳中間跪下。
「求元帥原諒,奴婢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二少爺的,是奴婢自己丈夫的,是二夫人指使奴婢這麼做的,求元帥饒命!」
我心頭猛地一跳,更加慌張,是誰讓紅梅過來?是誰讓她這麼說的?
沒錯,我是要她將髒水潑回到二夫人身上的,可是不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