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二夫人指使的。二夫人給了奴婢二百兩銀子,利誘奴婢和她一起將二少女乃女乃扳倒,二夫人說只要二少女乃女乃沒了,她就再給奴婢三百兩銀子,奴婢生活清貧,家里幾乎窮得揭不開鍋,所以一時糊涂就答應了,可是二少女乃女乃是個好人,奴婢不能害她……」
元帥顫抖著手去倒藥丸,比剛才吃下的數量還要多,可是依舊止不住排山倒海而來的咳嗽。他的胸部劇烈震動著,像是要將整個肺都吐出來一樣,白色的手絹出現斑斑血跡。
司徒御宇慌了,連司徒孟澤也緊張地出去讓彩玉把李大夫請到八夫人房里。
八夫人和司徒御宇一左一右扶著元帥出去。紅梅被嚇得說不出話。只三夫人冷靜地站在一邊,靜靜地看著,估計在伺機而動。
他們出門的時候,我看見八夫人回頭對我笑了一笑,笑容很燦爛,帶著勝利者的驕傲。
「這一招才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二夫人帶著尖銳的笑容,異常刺耳。「我知道我已經輸了,可是你也贏不了!哈哈哈……」
二夫人最後被司徒孟澤攙回去了,可是她的笑容依舊在議事廳里回蕩,陰森森的,將整個已經開始回暖的天氣也蒙上一層寒涼。
若錦走過來扶著我,「想不到還是因為我的身份差點害了你和司徒御宇。」
不,她錯了,不是她害了我們,而是我們連累了她。若不是因為認識我和司徒御宇,若不是因為和我們交朋友,她現在還在她歌舞升平的醉紅樓里當她的老板娘。
但是,我什麼也說不了,我沒有力氣安慰她,只能拍拍她的手。
王守一還留在議事廳里,押著穩婆,不知道如何處理。
我深吸一口氣,走到他的面前,款款笑道︰「輕大哥,別來無恙!」
到底還是他沉不住氣,提著穩婆的後衣領將她帶出議事廳。跨過門檻時候,他的回頭一瞥,將我好不容易聚齊的勇氣又泄得一干二淨。
厭惡——我竟然在他眼里看出了這麼強烈的厭惡和憤怒。
「二少女乃女乃,二少女乃女乃,」紅梅抱住我的大腿,可憐兮兮地求助,「我幫了你,你放了我吧!二少女乃女乃。你放了我們吧……」
我木木地從懷里掏出二百兩銀票扔在地上。一盤即將走贏的棋卻因為她的攪局而輸得一塌糊涂,她這不是幫我,而是害我!
如果紅梅不進來,單憑謀害大夫人一條罪名,就能讓二夫人輸掉一切。可是紅梅恰巧在這個時候進來指責二夫人的不是,同時又在言辭上對我諸多維護,使得她這一出鬧劇就像是我對二夫人的落井下石的故意安排。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去追究紅梅這麼做到底是出于真心幫我,還是受到另一個人的指使。這二百兩是我欠她的,她拿到錢就快走吧,燕都城不是久留之地。
若錦扶著我走向定風閣,她沒來過司徒府,所以走到拐彎處還需要我向她提醒一下往哪里轉彎。午六和小鴿子遠遠跟在後面,方便我和若錦好好談話。
「你們家八夫人真是厲害,一石二鳥,你以後可要多留些神。」若錦說道。
可是我已經不想在這個費神的事情上多動腦筋,于是換個話題問她。
「以後有什麼打算嗎?」。燕都城同樣也不是她的久留之地。
「繼續留在燕都啊!」若錦無所謂地笑笑,「不然我還能去哪里?這里都是熟人,去了別的地方又得重新認識新的人和事,我喜歡單調而細水長流的生活,不喜歡改變。」
是的。她不喜歡改變。從認識到現在,她身上穿的都是紅色的衣裙,肩膀上的長長紅綾,平時當披帛裝扮在肩膀上,打架時候就是厲害的武器。
「可是……」
「你不用擔心,」若錦握住我的手,輕松地笑道,「只要你們元帥不下令,燕都城里的人就奈何不了我。」
若錦長長嘆了口氣,有感而發,「其實人在天地間只是小小的一粒粟米,渺小得好像一個腳印子就能踩死。我們每天都有可能面對很多的災難,逃得掉的是福,逃不掉的是命。我的人生其實就是一盤下錯了的棋,從家里逃出來的時候已經步步皆錯,可是上天眷顧,讓我多活了這麼多個年頭,如今,我只有一個念頭未了。事實上,在多活了的這麼些個年頭里,這個念頭就是支撐我繼續忍受每夜痛苦煎熬的信念。」
若錦沒有說出她的信念是什麼,但是我猜想,它應該是和當初帶她私奔出來,又在關鍵時候將她拋棄在異國他鄉的男人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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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又一個月要過去了,轉眼間,四月份也要飛走了,如今的日子真的只能用單調來形容,除了每日幾次的胎動,我已經想不出還有什麼事情能帶動我的心跳。
二十天前——也就議事廳那個晚上——在元帥做出任何處罰之前。二夫人絞斷了滿頭青絲,遁入空門。齋堂設在她的統嬌院。
所有一切與修行無關的擺設物件全被搬出統嬌院,堆積在院門前的小路上,其中大部分被四夫人抬進了引蝶院,剩下的一部分放在那里三四天都無人問津,後來有幾個小丫頭大著膽子偷偷撿走幾個小玩意,隔天又有老婆子拿走幾樣花瓶針璞之類的,到後來這堆東西就被他們一哄全搶完了。
除了大丫頭彩玉和兩個打掃院子的老婆子,二夫人遣走了所有的丫頭僕婦,關了院門,從此誦經念佛,像真的要與世隔絕。
安招弟原來是和二夫人一同住在統嬌院的,二夫人修行之後,司徒孟澤也住在軍營里不再回來,八夫人便將安招弟接過去同住。
八夫人的院落原是雲箏的溶月樓,八夫人進門之後原本住在一處偏院里,後來雲箏出嫁,二夫人便將溶月樓改了名字叫西元樓,安排八夫人住進去。
元帥將軍中所有的權利都交給了司徒孟澤,大家明里暗里已經認定他現在是司徒閥的繼承人,所以連帶著安招弟也變得異常吃香。他們這房並沒有因為二夫人的失勢而一落千丈,反而蒸蒸日上。
司徒府的主子丫頭們有事沒事總愛去安招弟那里拉拉關系,她又不慣應付這種場面。起初的時候常常來我這里坐坐,貪圖我這里清靜,後來大概因為我不愛講話,彼此間有了些隔膜,所以走動也越來越少。
元帥自從受傷之後,開始搬到正屋去住。那是大夫人在世時候的住所,盡管隔了十五年,這里一直保存地完好如初、一塵不染。可能人一旦上了年紀,總愛懷舊吧!當年一位叱 風雲,名號威震北地的人物,現在卻惡病纏身。元帥的身體越來越不濟了。
司徒孟澤掌管了軍事上的大權。司徒家當家權則交到了八夫人手里,議事廳那一場沒有硝煙戰爭,因為紅梅的攪局,史夢嫻成了最大的利益獲得者。
原先二夫人掌權的時候,我也是多少分擔點事情的,後來因為懷孕養胎便將所有的雜務都免除了,現在每天挺著肚子在定風閣前後院子里轉悠,日子多得不知道怎麼打發。
司徒御宇趕在晚飯之前回來了,這可是難得的事情。司徒孟澤升官之後,便給他貶成了芝麻綠豆大的小官,掌管軍中兵器。他的官位小了,瑣事卻多了,每天忙得只能在晚上就寢時候出現。
司徒御宇是個寵辱不驚的人,盡管事業上諸多不順利,還嘻嘻哈哈的,端得跟個沒事人一樣,還想著法兒逗著我開懷。
等到吃完飯,午六和小鴿子等人都退下之後,司徒御宇和我說︰「你之前讓若錦幫你物色的丫頭,若錦幫你找到了,並且教得乖乖巧巧的,有時間去醉紅樓看看,合適就領回來吧!」
我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去的時候要坐轎子去,多帶幾個丫頭,現在是關鍵時刻,可不能動了胎氣。」
「你別不說話呀,好歹出個聲,這副樣子,我看著心疼!」
「嗯,我知道了。」我微笑著答應下,要替他寬衣。
司徒御宇拉住我的手,扶著我坐上床畔,「還是我伺候你吧,呵呵。」說著便替我解開衣襟。
見他一副傻愣愣地樣子,我心情再差也要舒坦,「瞧你的傻樣!」
「這不是第一次做父親嘛!」司徒御宇幫我把袖子拉出來。「天知道我有多緊張,真想把你含在嘴里捧在手里。」
「若錦怎麼樣了?」我問道。因為出入不便,我好長時間沒看見她了。
司徒御宇將我衣服掛在架子上,彎腰將我的鞋子月兌了,擺好枕頭,扶著腰幫我躺下,「若錦已經離開燕都了。」
我的心兒一縮,立即拉住他的手追問道︰「去哪里了?」她到底還是離開了燕都,都不知道能在何年馬月再看見她。
「她有了當年與她私奔出來的負心男人的消息,所以就去找他去了,走得匆忙,連我也是听醉紅樓的那些人說的。」
她有她的信念的消息了?看看她現在痛恨男人的程度,就知道當年那個男人負她對她造成的傷害有多深。她肯定恨透那個負心人,她會怎麼對付他?
「找到了怎麼辦?」我問道。
司徒御宇搖頭嘆息道︰「以若錦愛憎分明的性子,那男人恐怕是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