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夫人原來是來看熱鬧的,在我到來留香苑之前就已經回去了,七夫人被幾個婆子綁住手腳,三夫人和四夫人站在一處高聲議論。
三夫人︰「祖宗家法,改不得,說沉湖就得沉湖」
四夫人︰「算了吧,她這是初犯,而且令牌也找到了,就放了吧,要不然打幾個板子出氣得了。」
三夫人︰「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有一就有二,若什麼事情都講情面,還要法規做什麼?一定要沉湖」
四夫人︰「以前也有丫頭們偷竊,都是攆出府邸了事的,她怎麼說也是司徒府的七夫人啊」
三夫人︰「正因為是七夫人,所以才要嚴加懲治。當主子的手腳不干淨,以後還怎麼管教下人」
四夫人︰「可是……」
三夫人︰「四妹,你這個當家主母才當上不滿十天,就出了這等丟盡司徒府顏面的事情,這次不嚴懲,往後再出現這種事情,你這個當家主母情何以堪?」
四夫人︰「以後我會把令牌看管好了,不會再發生類似事情,這次就便宜了她吧。」
三夫人︰「四妹,你當這個家才幾天?就已經有人不把你放在眼里,明目張膽地偷取當家主母令牌,這次若不嚴懲,你怎麼在司徒府的各房夫人少女乃女乃們面前樹立威信?你這次放過了她,會讓大家都以為四妹你這個當家人是好欺負的。」
四夫人︰「這個嘛……」
三夫人︰「四妹,你這人心地好得不得了,可是人善被人欺,關鍵時刻,你可不能心軟哪」
四夫人︰「我……」
我提步上前,笑呵呵地插進話,「三娘好威武,咋一下看,不知道的外人還以為咱們司徒府的當家主母又換了呢」
四夫人聞言疑心頓起,警惕地打量三夫人幾眼,警戒地移了幾步與她保持距離。
「喲,是我們的二少女乃女乃呀」三夫人見到我就沒了好臉色,「您不是悶在定風閣坐月子,不再理會府內的俗務了嗎?」。
我呵呵笑了笑,反擊道︰「听聞有人想要謀權篡位,所以采秋就是身子再不濟事,也要爬出來看看。」
四夫人又悄悄移了幾步,往我這邊靠了靠,一臉戒備地看著三夫人。三夫人漲紅了臉,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大家都同住一個屋檐下,平時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網張三面留一面,凡事不要做得太絕的好,相信七娘也是一時糊涂才拿的令牌,既然已經找到了,就饒她一回吧。」
四夫人點點頭,低頭說道︰「我也是這麼想的。」說完看向被眾人鉗制得動憚不得的七夫人,「今兒就暫且饒過……」
三夫人站在旁邊冷笑,「四妹,你可要想清楚了,今天下午你放過了她,晚上就有可能有人會去你房里再偷,那可是當家主母的令牌,如果在你手上弄丟的話,別說主母之位,就是你這條命,怕也是賠不起。」
四夫人渾身一戰栗,要說出口的話也順勢吞回了肚子。
「犯了什麼樣的罪,就要受到什麼的樣的處罰,四妹你無須愧疚,這是她應得的下場。」
「我……」四夫人慌得有些六神無主,「我去問問二夫人,她經歷的事情多,總會知道怎麼辦的」
四夫人手扶一個丫頭匆匆忙忙走了,看起來倒像是落荒而逃。
「這個膽小鬼」三夫人鄙夷地嘲笑。
我轉頭去看三夫人,她的眼楮里滿是戾氣,看著有些人。她這麼聰明的人,不會不知道這件事的真實情由,這件事情只是四夫人一個試探罷了,因為七夫人性子倔,所以她栽了,三夫人卻抓著這個小辮子不放,完全將七夫人往死里整。
「司徒季朋走了……」
三夫人側頭看我一眼,咬牙狠狠道︰「我知道」
我嘆了一氣,「你就這麼不甘心?兒子都走了,你還爭這些做什麼?」
「爭我這些年受的屈辱這些年我在司徒府受的屈辱,我兒子在這里受的屈辱,我要通通還回去」三夫人咬牙切齒,手掌握成拳頭,又松開,如此幾次,轉頭笑看著我,「你也不用自視仁善,我們要的東西都是一樣的,比的就是先機和狠心」
晚間四夫人從統嬌院那里回來,便直接將我們都喚進了廳堂。
當初我剛進司徒府的時,成親第二天敬茶,廳堂上下擺了十幾把椅子,全都坐滿了司徒家的老爺夫人少爺小姐,而今坐在這里的只剩下了四個人——四夫人、三夫人、八夫人、我。歲月真是最荒謬的東西,才不到兩年的短短功夫,司徒府人丁就已經寂寥成這個樣子。
四夫人端坐在主座上,像模像樣地端起茶盞喝了口水潤潤嗓子。
「我已經決定了,七夫人偷令牌之事茲事體大,怎麼說也是司徒府的七夫人,元帥生前也多有寵愛,沉湖是萬萬不行的,還是明天找族里的長輩們商議一下該怎麼做。」
「不行。」
「不行」
同時開口的是我和三夫人,我們兩人均愣了一下,我讓與她先說。
「我們司徒家是整個北地的統領,往大了說,那也和皇族無異,哪有皇帝家的事情容得上大臣們插嘴的失人不能失了架子七夫人罪大惡極,一定要沉湖」
四夫人放下茶盞,將當家人的架子端得足足的,抬頭示意我說話。
四夫人剛才那番話,應該是二夫人教她的,而且見她神色已經沒有周旋的余地,多說無益,我便搖搖頭,「一切听從當家主母的意思。」
這聲「當家主母」喚得她格外高興,當下喜笑顏開,「那就這麼決定了,暫且將七夫人關押在柴房,等到明天族里的長輩們都聚齊了,再商量怎麼發配她」
正所謂家丑不可外揚,無論七夫人有沒有偷竊當家主母的令牌,都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二夫人要四夫人召族里的前輩們候審七夫人,她到底按著什麼心思。
回到定風閣的時候,門房興匆匆送來一封信。是司徒雲箏的手筆。
自從雲箏嫁入慕容閥之後,便會每個月往家里寄一封信。成親後的生活,由最初的不適應到漸漸嘗到情愛的滋味,她這條路走得倒也順順利利,慕容二少爺對她挺好。
雲箏此次來信說自己已有兩個月的身孕,慕容二少爺寶貝得不得了,天天將她困在房里不得出去。信里言辭有羞澀的甜蜜,不知為何,看起來竟有些陣陣心酸涌上心頭。都說霧里看花才是最美,都說知足方能常樂,難道是我自作聰明了?以為只有了解透徹了才能觸模到對方的心底。結果,是我作繭自縛了。
事情到了午夜變得毫無轉機——七夫人上吊自盡了。
趕到柴房的時候,只見火把通明。七夫人的尸體已經被搬了下來,只剩一條白綾從房梁上垂掛下來,像一只沒有生氣的慘白的手。看管的管事媽媽跪在地上,泣不成聲地求饒,說自己不小心睡著了。
八夫人沒有出現。三夫人過來看了一眼,回去了。四夫人是最後到的,急匆匆趕過來的時候,只看了一眼七夫人慘死時候伸舌瞪眼的樣子,就「撲通」一聲昏倒在地,于是大家又是叫大夫,又是抬人,一片混亂。
我揉了揉額頭,強按住洶涌而來的疼痛感,一邊吩咐人將七夫人抬回留音苑沐浴更衣,一邊吩咐另一撥人將四夫人送回引蝶院,請大夫過來瞧瞧,同時又下令在場的下人不得對外宣揚此事,若有人問起,則只說七夫人是暴斃而亡,違者處以拔舌之刑。
因為事出突然,一切準備都沒有,所以又要命人縫制壽衣,又讓人天明時候去棺材鋪買口好棺材,又要請人寫訃告……到了天明也沒有忙完,我實在有些吃不消,于是去引蝶院看望四夫人,怎麼說她也是司徒家的內當家人。
四夫人已經清醒,就著丫頭的手在喝壓驚茶,听見腳步聲嚇了一大跳,臉色煞白煞白的,雙眼無神。
「我……我沒想到她會尋死……我……」
我讓服侍的丫頭關上門出去,然後走過來坐在床邊的小凳上,「七娘喪事在即,紅白相沖,只能委屈而二小姐的婚事往後挪幾個月了。」
四夫人低垂著眼,怔怔道︰「這是自然。」
「你快些好起來吧,七娘的事情還等著你處理呢」
四夫人臉色更加慘白,微弱地應了一聲。
我坐了一會兒,起身要走,听見身後若有若無的聲音響起,「我……我不是有意的……」
我嘆了一起,轉身去看她,「你這個玩笑著實開得太大了。」
「什麼?」四夫人心虛地四處亂瞅,不敢承認,有氣無力地頑抗,「你說什麼……我……我不懂……」
令牌其實根本沒有被偷走,只是她想假借找令牌之名給司徒府各房一個下馬威,卻踫到了倔強的七夫人,于是她誣賴令牌是七夫人偷的,本來只是打她幾下子出出氣,卻讓三夫人尋找了機會將事情鬧大。其實只是一場類似爭風吃醋的紛爭,卻搭上了七夫人的性命……
罷了,這樣的事情,以後還會重復上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