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血的馬蹄一踏上雪地,便留下了一串足跡,整個空曠平整的雪地漸漸劃上一條細線,漸漸延伸。風並不大,雪花也就自然地飄飄而下,落到蘇竹軒的烏發上,化成一粒冰晶,折射出點點銀光。
我抬手輕觸他頭頂的雪花,被他反手握住,輕問道︰「你當真願意和我一起走麼?」
我微微一愣,隨即轉笑︰「這個問題應該是我問你才對。」
他握著我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輕捂。我知道他擔心什麼便回道︰「明年我滿了十八歲便自行取出海磁珠,送給洪天決交換我娘親。」無論這神珠包含多大的力量,我現在都不想再去理會,我只想和他過平平凡凡的日子。
「還有黃鶯,紹榮你都放的下麼?」
他昨夜曾告訴過我,在我倆跌入懸崖後紹榮救回了黃鶯,在蘇華山莊療傷。「我相信紹榮會照顧好黃鶯的。」紹榮的功夫不低,為人又正直,黃鶯跟著他不會受委屈。倒是蘇竹軒,他能發下他的大好前程麼。
四周溫度較低,我的手一會兒功夫便變得冰冷。蘇竹軒將我手從他臉上拿下來,重新包好,又模了模我臉上的溫度︰「有你這話便好,其余的我都無所謂了。」
他的聲音就如魔咒一般讓我瞬間安心,我頭靠在他懷里,靜靜的不出聲音。我們倆能一直這麼走下去就好了,靜靜相依,矢志不渝。
蘇竹軒劃過我眉毛的手忽然一停,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我見到他的變化,微微詫異︰「怎麼?」話剛出口,便听到一陣破風之聲傳來。
一柄銀劍箭著白色翎羽在空中劃出一條縫隙,準確無誤地朝著蘇竹軒刺去。
蘇竹軒單手抽動玉簫,在空中一甩,便將那只箭打偏了放下,直直刺在一旁的雪地中,嗡嗡作響。
「他們來了,抓緊」蘇竹軒雙腿猛地一夾,我倆便與汗血飛馳起來。
我抓著蘇竹軒的腰際,被劇烈的晃動震的有些頭暈,汗血身後積雪飛揚,根本看不清身後的局勢。
蘇竹軒見我昂頭,便伸手按下︰「呆著別動,把眼楮閉上。」
我雖沒看到有任何敵人出現,然而對那支箭卻不陌生。那是蘇廖青文明天下的白羽箭。白羽一出,必定飲血。可方才的箭卻輕而易舉地被蘇竹軒打偏了,可見蘇廖青並沒有想要我倆的命。
我看不見周圍形式,暗暗著急︰「他們是誰?除了蘇家還有誰?」
蘇竹軒不肯回我,只是加大了趕馬的力度,越跑越快。我趁著蘇竹軒松手扶住馬鞭之際抬起頭來朝後方看去,之間我倆身後暴雪中卷著烏壓壓地二十來號人,身裹雪貂,風一般地追著我倆。
是蘇華山莊的金兵護衛。我詫異地看向蘇竹軒,蘇廖青怎麼會調動金兵護衛抓我二人。金兵護衛是當今聖上在蘇華山莊的暗派部隊,專門用來保護皇族中人的。除非襄王爺與羅海宗也在其中。
竹軒若只是逃婚,便不會派出這麼大的架勢來逮捕他。我心下一涼,這些人怕是為我來的。
蘇竹軒見我抬頭了,怕嚇到我,在我耳邊急急道︰「相宜,低頭,我不想你見血。」
我抓這他的腰,緊緊環住︰「只要有你在,我便不怕。」論武功,我幫不上蘇竹軒任何忙,可我的輕功卻足以保證我自己不受傷害。「我不會拖累你的,我輕功可以。」
他心下有數,在我額頭狠狠吻了一下,雙目緊盯著前方的局勢︰「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的。」
那天在山頭與他被迫分開的場景涌現在我的眼前,我下意識抱緊他,不想再失去他。
汗血越跑越快,甚至都發出了嘶鳴,一身肌肉緊繃著,仿佛隨時會爆開。暴雪吹在我臉上生生地疼,已經刺的我睜不開眼楮。
正在這時,蘇竹軒手下忽然用力,緊收韁繩。汗血收到這股收力影響,朝前滑出進十米才停下來。蘇竹軒扶正我,調轉馬頭嘴下道︰「該死」隨即朝左側跑去。
我感到忽然調轉方向,朝前方去,竟發現前方也壓了一片黑壓壓的人群,而領頭之人一身紅衣,雙目圓瞪。看到我倆後如豺狼般的撲了過來。
洪天決我心下一驚,這真是前有豺狼,後有虎豹,進退不得。
此處掐在兩山之間,他們兩隊分明是提前策劃好的在這里夾擊我倆。蘇竹軒迫不得已,只得朝著山上跑去。他一手抓住韁繩一手抱住我的側腰︰「他們人數太多,我沒有勝算。倘若我不能突出重圍,你就自己騎著汗血先走。」
一听這話,我頓時肝膽俱裂︰「不行我不能扔下你一個人。」他們來者不善,蘇竹軒若落到他們手中只怕凶多吉少。
原本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已經凍在我的臉側,我只知道緊緊抓著蘇竹軒在他耳旁喊道︰「他們要的是我,不會傷害你的。若有不測,你就先走。」
蘇竹軒一咬牙,雙目充血︰「罷了你不走,我也不走」
地勢明顯高起,汗血跑起來也越來越費勁,但卻不敢慢下絲毫。後面的兩隊人馬在山腳處匯合後直奔我倆而來。
「別跑了。」我看著蘇竹軒開始蒼白的臉龐,隱隱作痛,「前面又是懸崖了。」我倆逃的過第一次,並不一定能逃過第二次。況且蘇竹軒有傷在身,貿然跳下去只怕發揮不出功力,狠狠摔下。
蘇竹軒也知道再跑也無路可逃,但還是用力抽動著韁繩,安慰我道︰「別怕,有辦法的。」他緊皺的眉頭出賣了他的謊言,我伸手去撫平卻被他反手握住,遞給我一個微笑︰「別怕。」
「我不怕。」我心里知道,或許我倆永遠到不了忘憂谷了。
眼前的懸崖漸漸臨近,未等蘇竹軒拉住韁繩汗血已經減慢了速度,最終立在懸崖旁邊。懸崖下深不見底,唯有隱隱騰上來的水氣伴著冰雪化為濃霧。
蘇竹軒反身下馬將我一並抱了下來擋在身後,抵死保護。
身後的兩隊軍馬停了下來,領頭的兩人一人鮮紅一人暗黑。他二人掀開帽子,朝我倆看來。
蘇廖青首先道︰「竹軒,你誤了你的好日子。」
蘇竹軒面露愧色仍將我完全隱在身後︰「竹軒已經同莊主講過了,竹軒不能娶大小姐。」
他故意喚想容作大小姐的身份,是告訴蘇廖青他要月兌離蘇華山莊。
「你當真如此絕情。」人群漸漸散開,從中現出一桃花般的女子。想容穿戴好了一身的鳳冠霞帔,面上也裝點的甚為艷麗。只是這五光十色的女子周身竟覆蓋著一層寒氣,令人生蹙。
一陣寒風吹過,將她面上的珠簾吹開,露出她慘白的小臉。想容死抿著嘴唇,眼中浸滿絕望。最終那絕望化成一粒晶淚,滾落而下,在她尖尖的下巴上匯聚起來,形成一條細線滴落。
我心里抽抽的疼。仿佛能感到她穿戴好一切,等著嫁給心愛之人時的欣喜。只是沒想到,這欣喜最後變為淒涼,讓她孤身飄蕩。
「想容……」我喃喃道。蘇竹軒听見了我的聲音,便將我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微微用力。
這一切都盡落想容眼底,她帶著哭腔道︰「你當真……你當真……」最後抽泣起來。
蘇廖青看的甚為心疼,趕忙去安慰她的寶貝女兒,隨即豎起眉毛吼道︰「蘇相宜,你就這麼對你姐姐」
我微微一愣,隨即明白過來蘇莊主還不知道我的身世,仍當著洪邵飛的面演戲。我願以為洪邵飛會立即揭穿他,卻不想他只是插了手,立在一旁觀看這場感情大戲。他冷笑一聲︰「姐妹倆搶一個男人有趣。」
我的手底微微出汗。雖然早就想過同蘇竹軒講明身世,但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契機。倘若現在被他知道了,而我又無從解釋,只怕會造成更多誤會。
蘇竹軒感到了我的異樣,以為我受不住這寒風,便將我攬在懷中,對著蘇廖青與想容道︰「蘇莊主,孩兒不孝,請莊主罷免我少主的地位。竹軒保證以後與蘇華山莊再無半點關系。」他這話說的甚為決絕,引得在場所有人都為之動容。
「堂堂蘇華山莊的繼承人竟然為了跟一個女人私奔而放棄自己的大好前程,真是瘋了」洪邵飛道。
蘇竹軒也不理他的冷嘲熱諷,只是決然地看著蘇廖青,希望他跟自己來個了斷。
此時蘇廖青滿面煞白,分不清是凍的還是氣的。他握住想容的手,想讓她退下去。可不想剛踫到她就被她掙月兌︰「爹,你讓我同竹軒講幾句話好麼?」
蘇想容是蘇廖青的獨女,從小到大都備受蘇廖青的疼愛,何曾受過這種委屈。可自己女兒的心思為父的又怎會不知。她小時候就跟著這個哥哥跑,一直吵吵的要嫁給他。蘇廖青看著女兒的愛意漸漸滋長卻也發現了蘇竹軒的想容的冷談。這十幾年來想容都不曾得到過他的心,更何況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