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也不是不知道,賢妃妹妹管不了事,婕妤妹妹在家里也沒料理過這些。況且,這是皇上遷都後,洛陽宮里的一個年,要是出了大的紕漏,恐怕不是好兆頭。」梓嬌擔心地道。
李存勖犯了難,看向蕊儀。蕊儀笑了笑,柔聲道,「過年前前後後也就是這一兩個月的事,有諸位姐妹幫著,也不礙事。皇上,臣妾一定小心在意,不會勞累的。」
蕊儀規規矩矩的樣子很讓人放心,反觀梓嬌,一口一個「我」,說幾句話都磕磕巴巴的,確難成大器。李存勖頷首,把趙喜義叫來,「順喜這猴精不錯,先把他調到淑妃身邊,讓他幫著淑妃調度,別讓淑妃勞累了。再告訴崔敏正,早晚都要給淑妃請脈,要是龍胎有什麼差池,唯他是問。」
「皇上只管放心,也不是全推給妹妹。」梓嬌放了心,笑道,「瞧皇上如此心疼妹妹,我都要妒忌了。」
「皇上也疼姐姐。」蕊儀拉住他們的手,交疊在一起。
感于梓嬌難得識了一次大體,連日來李存勖面上集結的寒冰終于有了融化的痕跡,梓嬌舉手投足間小心翼翼的樣子,他看在眼里,心里竟有了些愧疚。三人待了一會兒,蕊儀推說累了,李存勖和梓嬌相攜而去。
梳月宮前的臘梅林清幽靜好,寒風略顯緩慢的吹過,在枝頭停歇,再重重地一掠,蔫了的花瓣隨風飄落,飄飄灑灑地揚了一頭一臉。應著初霽的水藍天色,如夢似幻。可花被擦過臉頰時,帶著一絲絲奇怪的黏膩,讓人忍不住起了些厭惡之心,廣袖一揮,再退後幾步,避開了。
蕊瑤從林中走出,藏身于石亭之後,咬緊了牙根望著李存勖和梓嬌有說有笑地一前一後往香儀宮去了。她恨恨地往梳月宮里望了一眼,蕊儀定是與梓嬌聯手對付自己,姐妹間賭氣何必鬧到這步田地,可蕊儀偏偏就這樣做了。她冷哼了一聲,轉身就走,皮裘掛在低矮的樹枝上,她用力一扯,滾邊上破了一塊。
她惱怒地用力跺腳,想要甩開那煩躁,卻越覺灼燒難耐。日子還長著呢,她要讓蕊儀後悔,讓他們都後悔。
第二十三章陷阱
過了七八日,又下了一場雪,不比月前的鵝毛大雪,這回只是星星點點的下了一些。不過連著下了一日一夜,倒也積出寸許高。踩在腳下只有少許涼意,要不是腳下傳來「吱吱」的踩雪聲,就像是踩在一層軟墊上了。
魚鳳上了玉階,在檐下將傘上的雪花抖落,抖了抖暗綠斗篷,招呼著幾個小太監抬了三只大木箱子進去。殿內蕊儀正斜靠在榻上,滿月和萱娘各自捧著賬冊,一左一右地坐著,輪流念著。
「娘娘不想傷眼楮,卻勞累了她們倆。」魚鳳笑著打趣道,三只箱子在牆根上落了地,小太監們躬身退了出去。
「調皮。」蕊儀微微抬眼,不以為意,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娘娘不是怕傷了眼楮,是怕小皇子染了銅臭味兒。」萱娘笑道,無可奈何地看了蕊儀一眼,大到出去走動,小到一冊書、一句話都更在意了,听說要當娘的都是這樣,不出奇。
滿月也「就是就是」的應和了幾句,蕊儀笑了笑,這里邊萱娘最年長,魚鳳次之,因此最曉事的也是萱娘,「我瞧著過完了年,該給萱娘找婆家了。」
「啪」賬冊落了地,萱娘驚訝得僵住了,她到底做錯了什麼,讓蕊儀想打發了她。魚鳳也不明就里,只有滿月一張圓臉憋脹得鼓鼓的,過了一會兒終于憋不住了,笑出聲來,「那時萱娘被關在儀鸞殿,娘娘想不出別的法子,就說找個有門路的,把萱娘娶了。」
魚鳳恍然大悟,暗感蕊儀為人著想,以她為主確是有福。萱娘了然,心里熱乎乎的,又想到麗娘,原本心里的疙瘩慢慢解開了,「娘娘為奴婢著想,奴婢萬分感激。可是如今奴婢已經月兌離了險境,娘娘就別在提了,奴婢願意一輩子伺候娘娘。」
真想一輩子伺候她?蕊儀不信不到一年的光景就跟萱娘有了如此深的主僕之情,就是滿月,若尋到了如意郎君,怕也是嬌羞著推月兌幾次就應了。萱娘許是在擔心麗娘,當初她以麗娘相要挾,雖說是全了麗娘的戀慕之心,也的確有些不近人情。
「我不是貴妃,你也不是蘊溪。」蕊儀神色中帶了些鄭重,別有所指地道,「過去的事就不必在意了。」
滿月知道此中緣由,見萱娘低著頭,若有所思,她緊張地拉了拉萱娘衣襟,「娘娘說話算話,你就別老記著了。」
魚鳳不知當中原委,暗暗揣測著二人原先紅過臉,怕二人又鬧起來,看向那三只箱子,話鋒一轉,「娘娘,家兄從幽州捎了些東西,讓奴婢孝敬娘娘。大多是當地產的,也有些契丹人的,娘娘要不要看看?」
「不是不準捎東西麼?」蕊儀這才看到那三口箱子,起了警覺,不知這究竟是魏崇城送的還是嗣源。
「請娘娘放心,都是家兄自己采買的,想著娘娘對奴婢關照有加就送來了。」魚鳳會意地笑道,依次打開箱蓋。
前兩箱子是錦緞,前一箱是純色的,挑不出一點駁色的地方,後一箱則已被繡娘的巧手繡上了各色花式,大多是牡丹。最後一箱都是未經打磨的珠玉,要麼顏色鮮艷,要麼晶瑩剔透。
蕊儀起身細細看了一遍,越來越不安,這哪兒是魏崇城的手筆。第一箱到罷了,後兩箱處處應著她的喜好。她愛牡丹,衣料上便全是牡丹,各種形色,也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她說過想自己畫樣子打步搖、串鏈子,那些珠玉就都是毫無雕琢的。
蕊儀看了看魚鳳,想從她眼中得知她究竟知不知情,「魏將軍軍務繁忙,還張羅這些,真是費心了,以後還是不必麻煩了。」
「听說只是交待了幾句,都是管家辦的貨,娘娘不必放在心上。」魚鳳笑道,丹鳳眼笑盈盈的,不像有假。
也罷,不再有下次就成了,蕊儀笑了笑,讓她代自己道謝。她回到榻上,接著听賬目,她面上听得認真,思緒卻已到了李嗣源身上。無論如何都得見上一面,先是李存渥的挑撥,再是他看似隱晦,實則明目張膽的關切,都不是好兆頭。
可是,她微微一笑,略戴了些酸楚。桃林中的兩道親昵身影還猶在眼前,嗣源既與平都如膠似漆,這份關切也就不同往日了。大體只是全了一個故人的情誼吧,她不應該再放在心上了。
「娘娘,皇上說後天就回洛陽宮,是不是該收檢一下了?」順喜小跑著低頭進來,討喜地道。
蕊儀愣了一下,可一細想,可不是該回去了麼?一來眼瞅著要過年了,在行宮里張羅未免鞭長莫及。二來,嗣源已經回了洛陽,存勖要問他軍務,也要封他為太尉。
「你跟滿月一道,多找幾個人,順便把東西理理。」蕊儀應道,這幾日梳月宮里多了不少東西,好些都是梓嬌送來的,說是讓她看看好不好,好些過年的時候能用得上。
滿月起身嘟著嘴,抱怨道,「貴妃娘娘也真是的,娘娘這兒又不是庫房,什麼東西都往來拿。這又不是宮里,地方大,臨了也不用怎麼搬動。她現在拿過來了,還得往宮里搬。」
「多裝幾輛馬車就是了,這種時候犯不著計較這些。」蕊儀苦笑道,又吩咐了幾個宮女幫著弄。
蕊儀重新掂量起那三箱子東西,想了想,挑了幾匹分贈了梓嬌和蕊瑤,才放心地都收了起來。這些天她一直沒有見到蕊瑤,想趁著送東西到如意館坐坐,可又怕梳月宮里的東西出了紕漏,只得派了萱娘前往。
萱娘回來只說蕊瑤昨夜和李存勖把酒言歡直到了三更天,才剛剛醒來,別的半句沒有提到。蕊儀听了知道她還在怪自己,不免開始琢磨回宮後如何彌補二人間的嫌隙,想來想去,只得自己伏小做低了。
算了,就遷就蕊瑤一次,何況她有錯在先。當初若是她好好跟蕊瑤說,蕊瑤也未必不答應。她們若是能各退一步,事情也就過去了。
「娘娘,蘊溪姑娘來了。」魚鳳把人迎了進來。
蘊溪捧著一只匣子,上面描金繪鳳,異常高貴華麗。她施了一禮,將匣子放在桌上,慢慢地打開,里面竟是八顆一般大小的夜明珠,顆顆都有半個雞蛋大小。
「貴妃娘娘新得些珠子,正好八顆,說是算上自己,如今宮中恰有八位姐妹。想著拿出來,等年節上每人分上一顆,也讓大家高興高興。」蘊溪笑道。
拿到手中一一檢視了一番,竟都是貨真價實,蕊儀手上不著痕跡地一顫,這不會是存勖賞的,要是,梓嬌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拿出來送人。那又有誰會送她這麼名貴的東西?若不是送的,就是她自己收買的,可就是把她全副身家加在一塊兒也值不了這價錢。
「貴妃娘娘說,她是個粗心大意的,怕路上弄丟了,索性讓淑妃娘娘一起收著。」蘊溪笑道,垂下含笑的眼眸,默默地等著蕊儀應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