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暑過半,桑拿天的氣焰已逐漸收斂,陽光卻仍然強烈,惟蓮香榭內隱約飄出的幾支曲子能給九王府增添幾分清涼。相比右手邊的客人以及左側面的琴師,即便在家中,蔚儒楓的裝扮也無論如何算不上休閑。
數十位舞者在三人圍出的空地上舒展曼妙身姿,一顰一笑一呼吸,皆與琴師指間的律動作成天衣無縫的配合,一時分不清到底人跟著琴走還是琴隨著人動。蔚儒楓會在每曲終了時有意無意地瞥向客人,總能從對方眼中捕捉到幾絲意味不明的光芒,便可隱約猜出客人的想法,人與琴聲未經彩排的默契固然精彩,卻不如舞者今日的著裝出位。
莫說客人與琴師都沒見過,其實蔚儒楓也是頭回試驗,然姚菁瑩若在,情形或許會有不同——只需細看一眼便能明白,舞者身上的衣服正是她為新一批芭比女圭女圭所設計的時裝,如今將放大版套在真人身上,搭配古典樂曲,非但沒有不倫不類的尷尬,反而更像精心策劃的一場古今元素結合秀,也算別開生面。
座上的蔚儒楓想著姚菁瑩看到這些會作何感受,不知覺中右邊的唇角稍稍向上揚了一下,卻是轉眼收斂,殘忍扼殺了即將蔓延的笑容,順勢將目光轉向客人,「你說她特別,本王原有些懷疑,如今卻動搖了。」
逆著光,客人臉上的表情有些捉模不定,良久未聞有聲,最終也只是輕輕哼了一聲,帶著幾分不屑,或許還有其他?素來話少的蔚儒楓倒顯得反常,若有所思道︰「也對,你眼光一向高,沒有一些本事斷不能叫你另眼相看,何況一個女人。」
客人仍舊沒有接口,蔚儒楓意猶未盡,「按說給倉庫做手腳,里面的木材便只能等著報廢了,她卻變廢為寶將木雕玩具推廣的有聲有色,長此以往,實現‘收為己用’的豪言怕會越發艱難了。」
遠的不說,只將九王府的木雕玩具回收起來都能開一間像模像樣的二手店鋪了,作為一府之主,妻妾孩兒卻寧近玩具不親他,蔚儒楓表示很無奈,說不清輸給了玩具還是輸給了玩具的設計者。客人面色一頓,雙眸又多出幾縷寒意,听出蔚儒楓言辭間的調侃,忽地輕笑一聲,「承王爺關懷,包子再大也終究出不了籠不是?」
說話時一副盡在掌控的表情,蔚儒楓的眼角也多出了幾分玩味,「話雖不錯,倘若有人想取包子嘗嘗味道,籠子恐怕也徒嘆奈何。」
平靜的臉上終于浮現一些驚詫,客人猛地望向蔚儒楓,險些打翻手邊的茶杯,「王爺說過不會插手……」
「本王只說不插手提現一事,並未承諾其他。」蔚儒楓雙目微眯,極盡無賴之能事,「卿應知青翊國的律條對大數額銀票兌現也有善意與惡意之分,本王對此事睜只眼閉只眼已經很夠情分了。」
說罷起身,目瞪口呆的客人在五十秒的眩暈過後不得不喧賓奪主,吩咐眾舞者解散,同時為出爾反爾的王爺鬧心不已。默默收聲的琴師也暗道稀奇,坐山觀虎斗一直是蔚儒楓的拿手好戲啊,怎麼到了姚菁瑩這里就沉不住氣了呢!
這幾日茶樓的裝修已漸至佳境,收尾時九王府突然派人發來請柬,原是一年一度由戶部主辦,商業司承辦的聯誼會又到時間了。青翊國所設行政部門的職能與正史記載的部分朝代有所相似,也分吏、戶、禮、兵、刑、工六部,蔚儒楓所掛職的戶部除管理戶籍之外還負責核算整個國家的財政收入,其下的商業司則專門負責各項商業往來。
一部一司為了促進青翊國的商業繁榮,每年都會從商業稅收中抽取一部分資金籌辦聯誼,邀請各行業精英前來交流經驗,畢竟出來混混的就是一個人脈,這樣的聯誼算為精英們鞏固舊人脈,擴張新人脈提供了一個平台,用CCTV主持人常用的評語來說——朝廷這一舉措頗受業內人士好評。
姚菁瑩握著請柬激動萬分,青翊國最高商業聯誼會,每年去參加的可都是商界名流啊名流,她一個初出茅廬的晚輩何德何能收到請柬?「蔚儒楓,算你夠意思!」
再幾日,成本預算完成,納新工作開始在楊鳳儀的統籌之下有條不紊地進行,伴著新成員的加入,李秀雲等元老級人物順理成章地升到了管理層。初進格子間,難免不太適應,加之前期的宣傳並未大範圍鋪開,三樓雖已進入試營業期,每日卻只滴滴答答迎來幾位客人,楊秀雲等人便顯得無所事事,氣氛總會在不知不覺中凝滯下來。
姚菁瑩覺得這實在有違她創建格子間的初衷,只得暫時拋開生意,開始將中作重心轉到辦公室文化的形成上面,也算功夫不負有心人,只半月不到,一種全新的、輕松的、有說有笑的辦公室文化——八卦文化便逐漸成型,叫姚菁瑩哭笑不得的是該文化的發展已然超出她的預期,有著愈演愈烈的趨勢。
大到政策變化,小到白菜漲價,姚菁瑩也想整日與這些人一起沒心沒肺地傻樂,奈何坐到掌櫃的位置上,便每每要為三樓的生意發愁。經營理念是新穎的,從為數不多的客人那里得到的反饋也不算差,然酒香也怕巷子深,關鍵在一個宣傳手段,前期與楊鳳儀絞盡腦汁也沒想出太好的點子,便漸漸地開始萌發一些天馬行空的設想,思維飛來飛去,最終落到戶部舉辦的商業聯誼上,作為一個標準的悲觀主義者,姚菁瑩真心祈禱在那里遇到貴人的幾率大一些,再大一些。
明日便是聯誼,格子間內平常最能鬧騰的寧滄瀾正腳踩木凳,一手端著茶碗,一手扒著隔板,腦袋,依她這段時日的表現來看,擺出這樣的架勢通常意味著一段八卦的開始。察覺兩道含義復雜的目光從側面襲來,姚菁瑩警惕地抬頭,反應終究慢了一步,再低頭時,手中的請柬已漂亮地完成了瞬間轉移。
在成功PIA飛姚菁瑩的抗議之後,寧滄瀾的目光直直落到請柬背面的與會名單上,須臾習慣而嫻熟地定位在第二行第一個名字——「梅筱素」上面,帶著五分羨慕三分嫉妒兩分恨地嘀咕,「姚掌櫃,我真想不通你是哪輩子修來這麼多福!」
開始時,楊鳳儀與李雲秀听到動靜還稍稍坐直,伸長脖子往那邊湊了湊,然自寧滄瀾從姚菁瑩那里看到請柬,這種雙目放光,口流哈喇的狀態已經是第好幾次了,實在審美疲勞。倆人都知道寧滄瀾是梅筱素的「粉」,搖了搖頭,輕輕對視一眼便各自縮回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