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柬背面用漂亮的蠅頭小楷附了十五個人名,附送大牌受邀者的名單原是商業司發放請柬時的慣例,大約這個時代並不提倡「排名不分先後」之類的中庸理念,因此見到請柬的人多半能從名單的排序上總結出本年度的經濟走向。更細心的也許能憑記憶拉出今昨兩年的名單對比,忽略雷打不動的前三號人物不計,其後的名單除了排序上的變動,也有個別人名干脆被換替掉了。于是,昨年的哪個暴發戶破產了、今年被哪個異軍突起的新暴發戶補上……無孔不入的風險曾在過去一年給商界帶來多少風雲變幻,不消細思,竟自躍然。
姚菁瑩一直以為,想在青翊國的生意場上顯山露水,就必須得跟「君、蘇、葉」三大姓氏當中的至少一個沾上關系——除掉少數命好的,生來便可擁有其中一個姓氏,剩下的要麼自身條件過硬,能被三家發現並挖去創造價值,要麼交際能力極強,能與三家拐彎抹角地扯上幾縷關系。
然,名單上緊跟君某某、蘇某某和葉某某其後的梅筱素卻是個不折不扣的例外,姚菁瑩不曉得一同受邀的人也已然發出諸多五彩繽紛的猜想,他們比姚菁瑩更明白名單排序的意義,今年排在第四的大神居然跟三大家族扯不上半毛錢的關系!難道這位大神的身後還有比三大家族更強大的靠山?
在拿到請柬之前,姚菁瑩對筱素此人是完全沒概念的,而據楊鳳儀和李雲秀這些「原住民」的說法,此人確為服裝業的一支新秀,近幾年雖靠獨到的經營手法在業界稍稍站穩了腳跟,然客觀地說,無論身價還是資歷,她與緊跟其後的幾位前輩都是不可同日而語的,猛地佔到第四,想不引起轟動都難。
姚菁瑩自知閱歷不深,雖暗暗揣測卻不敢說看的透徹,只覺最大的可能便是官方已對三家鼎立的局面產生審美疲勞,要趁此機會為潛在的第四競爭者造勢炒作——當然,前提是第四競爭者在利益上是完全為官方服務的。不過,這跟打醬油的自己又有什麼關系呢!
倒是一直對著請柬咽口水的寧滄瀾更叫她費解,這個格子間里公認的反應遲鈍型,什麼時候變的這麼緊跟時代步伐了?那麼多的商業翹楚經她一計算結果指定統統為零,唯有筱素不同。真懷疑丫要是真如願以償地拿到請柬了,會不會整晚在現場扯著橫幅振臂高呼,「筱素筱素,粉絲無數」……原來每個年代都有非主流。
又嬉鬧一陣才從寧滄瀾手中拿回請柬,時辰雖不算晚,見三樓索性已無生意可忙,姚菁瑩便宣布提早下班,格子間內立時傳出陣陣歡呼。
回到洺澤苑,君宇澤似正要出門,二人剛好打了個照面,君宇澤略有些意外她比往日回來早了,姚菁瑩便隨口問聲他的去向,而對方略一皺眉卻未回話,郁悶之下也跟著皺了皺眉。須臾酷愛神出鬼沒的小正太突然從某個角落蹦出來,該女人才恍然大悟地「哦」了聲,嘻嘻朝君宇澤笑道︰「忘了這孩子就快過生日!」
君宇澤听她語氣稀疏平常,並無多余的感情,方才舒展的眉頭又下意識地擰緊。姚菁瑩見他不語,兀自咕噥,「不是八月十七麼?要提前這麼多天去挑禮物?」反正在她的概念里,終日不務正業大少爺即便出門也只能為了這些雞毛蒜皮的瑣細。
而事實上,君宇澤已經在強忍崩潰了,這女人的腦子到底什麼材質?既能準確說出君奕辰的生日,就不曉得生日之前還有一個中秋要過麼?既想到要給孩子挑禮物,卻想不到逢年過節斗要提前準備很多「心意」麼?好歹老爹也掛著天下第一藥的牌子,又是自己出去「混」的,怎麼就把日子過到如此獨見的地步呢!可見跳過跟她商量直接給各家置備節禮的決定有多麼英明。
所幸君大少爺話向來不多,諸多不滿也只停留在月復誹階段,若叫姚菁瑩听到了難保不會情緒失控。略一偏頭,剛好瞥見姚菁瑩隨手撂在桌上的請柬,距離雖不算近,卻仍覺封面的燙金文字太過刺眼,表情在姚菁瑩看不到的地方發生了一絲可算微妙的變化,看看她,又看看小正太,幾不可聞地嘆了一身方自挪步出門。
因要等君宇澤,姚菁瑩原打算叫廚房將晚膳時間向後推一推,不撐餓的君奕辰先到葉玖愛那邊蹭飯,晚膳卻按時上了,負責送飯的丫鬟絮絮叨叨,「眼下天又不涼,大少女乃女乃若不願用晚膳便且端過來放著,淳惜姨娘挺著肚子打理廚房已然操勞,何苦再今日晚些明日早些的折騰她!」
丫鬟走後姚菁瑩一度忍不住想給自己兩巴掌,MB叫你搞特殊,MB叫你搞特殊!最近一門心思撲在茶樓的生意上,竟不知淳惜姨娘一日比一日嬌貴起來,已經開始「挺著肚子」操勞了!
都說孩子的世界特別簡單,一般到了這個時辰,飯桌便是君奕辰的世界。姚菁瑩前一刻還瞧他碗中飯菜堆的老高,只自己跟自己賭了會子氣,再回神,吃飽喝足的小正太卻撂下空碗,一溜煙的跑沒影了。
突然想到第一次去茶樓那天亦是晚歸,進門時映入眼簾的亦是這等場面,那時君宇澤說他不餓,並非有意等她,現在想來他當時的臉上並不太好,不知有否像她今日這樣,身為主子卻要听一個丫鬟不陰不陽的絮叨。
心念間,終于等得君宇澤回來,顧不得小廝們里里外外地安置大大小小的禮包,姚菁瑩第一時間嚷嚷開飯,君宇澤卻有些不以為然,「干嗎不自己先吃。」
彼時姚菁瑩的筷子正懸在一盤紅燒茄子的上方,聞言一頓,為不能學他那樣拽拽地甩一句我自己不餓又不是故意等你而深感懊惱,沉默大約持續了半分鐘,終于連同對廚房丫鬟的不滿一起爆發,扯著嗓門喊了聲奇俗無比的口號︰「瑪麗家隔壁的,千金難買我樂意——!」
飯菜都還溫熱,姚菁瑩注意到君宇澤有些心不在焉,似有話不好開口,一時生出惡作劇的念頭,要跟他玩把陰險的,不開口就這麼耗著,看誰耗得過誰。
干耗的結果是整頓飯進行的不聲不響,終于在紅莓要過來收拾碗筷的時候,作為陰謀的策劃者,姚菁瑩頂著巨大壓力決定自己叛變自己。又不想叛變的太徹底,于是筷子一撂,采取迂回戰術對君宇澤進行正面鼓勵,「此刻,我的耐心是極好的。」悲壯兮兮的樣子嚇了紅莓一跳
君宇澤默了,然後一臉茫然地抬頭,「所以呢?」
「……」
片刻之後姚菁瑩扶著臥房的門框磨牙,「所以你有話不說,早晚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