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听了同時看向大夫,那小老頭兒眼底掠過一絲猶疑,稍縱即逝。一手捋著胡須,另一只手隨意擺了擺。二人又扭過頭來對視了一眼,互相點點頭,君宇榮卻因保持一個姿勢坐久了,起身時險些閃著身子,上官靜怡忙上前攙住。
外廳一眾人只听得大夫進去不久淳惜的慘叫聲便止了,君明忠眉頭緊鎖,葉凝鳳一聲接一聲地嘆著,東方琪手持一串佛珠,每撥一粒便念上一句听不懂的**,院里的幾個婆子小聲地相互抱怨著,生怕事後責任落到自己身上,平日伺候淳惜的幾個小丫鬟嚶嚶哭著,眼底卻分明掠過幾絲快意,痛吧,痛死你,咱們也跟著解月兌了!
正不知情形如何,見倆人開門出來了,皆不約而同地沖上來將其圍住,問情形如何,上官靜怡只道︰「已止了血,大夫還在里面照顧著。」
隱隱卻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具體又講不清楚。君宇榮一拍在椅子上,拿手在臉上使勁兒搓了搓,頹然不語。葉凝鳳一手捂著胸口,「阿彌陀佛,也是老天保佑,母子平安,平安就好。」
上官靜怡不由在心底冷哼了一聲,什麼母子平安,孩子沒生下來,是子是女還說不定呢!說起來半月前大夫來例行診斷,問是男是女,卻說日數不足,尚不易看出來。當初不就圖這大夫經驗豐富,是男是女能比別個早看出來麼?怎地又說神馬日數不足,倒不是他老眼昏花,或是看出什麼卻不忍打擊孕婦吧!
東方琪輕輕閉上眼楮,須臾睜開來,蹙眉道︰「先前不是還好好的,怎地突然出這事兒了。」
君宇榮抿了抿嘴,「怪我,事發前我推了她一下。」
東方琪淡淡朝上官靜怡看了眼,上官靜怡心一顫,知她要說什麼,矮了矮身子歉然道︰「原輪到我來伺候二少爺,可我看淳惜妹妹身子似乎不好,便推著二少爺進了她的房。」
說著泫然欲泣,「都怪我,知道妹妹身子不好,就該與二少爺一道過來照顧,也許便不會出這般岔子了,還請老爺、夫人、婆婆要責罰,便只責罰我一個。」
「是我們不好,沒照顧好淳惜姨娘,請老爺、夫人、二夫人責罰!」幾個丫鬟齊齊往前邁了一小步,異口同聲,主動承認錯誤,責罰起來才能從輕嘛。
「對對對,就是你們幾個沒照顧好!」其中一個婆子趁機數落道,「哎呀年輕人還是不行,做事總改不了毛躁。」
其他幾個婆子立即飛給她幾個白眼兒,個個在心里嘲諷︰「今兒值夜名單上可分明有你的名字,覺得隨便把責任推給丫鬟們便可無罪一身輕了?無非多樹幾個敵人!呵,真是老糊涂了,府里當了大半輩子差,腦筋卻不如幾個未長成的小丫頭轉的快!」
君明忠皺了皺眉,「眼下不是追究責罰的時機,一切以人的平安為重。」
話音落,大夫伴著開門聲走了出來,眾人見他神色凝重,忙問怎麼樣了,那大夫「嘶」了一聲,咂嘴道︰「兩條命是保住了,但畢竟出了不少血,將來即算把孩子生下來,來恐怕也……」
小老頭兒頓了頓,愣是沒把那三個字說出來,眾人卻個個明白,那未出口的仨字是「活不長」,不由皆是一驚,葉凝鳳面帶焦急地問道︰「若是好好調養呢?買最好的不拼給她調養!」
那大夫搖了搖頭,無聲嘆了一下,君明忠默了默便差人算清診金,那大夫臨走前遲疑了一下,終于還是開了口,語重心長地朝君宇榮叮囑,「以後得多注點兒意,正是敏感的時候,不是什麼都能隨便吃!」
眾人听完愣了,不是被君宇榮推了一下才出血的麼?怎麼又說是吃壞了東西!君宇榮說不可能啊,淳惜今兒一天都說胃口不好,基本沒進食,晚飯是跟府里人一起吃的。並且剩下的都折了雜菜分給各院的下人,里面也有幾個懷了孩子的啊,卻沒听說她們有事呀,難道淳惜的體質比她們特殊?
想來想去,不由把目標鎖定在了那碗紅棗蓮子羹上面,上官靜怡也終于知道哪兒不對了。呵,怪不得願意自己躺一會兒,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她呢。淳惜呀淳惜,我原本顧念那點兒姐妹情誼,舍不得動你,你倒先下手為強了,那便莫怪我不客氣!
見眾人正意味復雜地盯著自己,上官靜怡不慌不忙,咳了兩聲,「沒錯,那碗紅棗蓮子羹,是我叫人做給妹妹,但是由廚房做好了遣人送來,自始至終我連碗邊兒都沒沾得一下。」
說到這里故意緩了一下,似在等眾人的反應,可幾位主子個個凝眉不語,下人們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有她身邊的丫鬟站出來,噗通一聲跪在了眾人面前,「老爺夫人明鑒,二少女乃女乃在府里的口碑一向極好,又與淳惜姨娘情同姐妹,斷斷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來!」
屋子里陷入一片沉靜,須臾君宇榮皺眉道︰「你先起來。」說著虛扶了一把,便像施了什麼內功,數步之外的丫鬟順勢站了起來。
上官靜怡咽了口唾沫,紅了雙眼哽咽道︰「二少爺,老爺夫人,婆婆還有你們,你們若是不相信,現在便到廚房問問,那里可一直是妹妹打點著,里面的人從未與我有過接觸,便是想收買,也沒的路子!」
說罷深深望了君宇榮一眼,知望的君宇榮如坐針氈,自知這時是不能表態的。靜怡呀靜怡,你這是把我往火坑邊上推呢。你明知道若不去廚房問,便堵不住這些人的口,便這樣看著我,逼著我叫人去問,可我若開了口,你我之間的信任便在瞬間毀于一旦!
正躊躇著,听得幾位丫鬟齊聲道︰「奴婢給大少爺大少女乃女乃請安、給大小姐請安。」
追著聲音望去,原是君宇澤夫婦,與君宇嵐到了,君宇嵐一進來便風風火火地沖到葉凝鳳身邊,挽住她的胳膊急道︰「娘,二嫂子怎樣了,嚴不嚴重?」
葉凝鳳輕輕在她額頭上點了一下,知她最見不得血,便一直躲在嵐亭軒,這會兒是看大夫走了,估模著沒事兒了才趕過來意思意思。便不說破,只道︰「冒冒失失的,幾個長輩都在卻不只道請安!」
君宇嵐吐了吐舌頭,這才與大哥大嫂一道給幾個長輩請了安,葉凝鳳白了兒子一眼,「這會兒頭不疼了?」
語氣里帶著些善意的嘲諷,其實方才她也進去見淳惜流了這麼多血,怕極了,才想著大兒媳雖然平時看起來不怎麼靠譜,關鍵時刻卻總能發揮不小的左右,也沒怎麼多想便讓李嬸把她叫來,倒不是真如姚菁瑩想的那麼陰暗,故意害她。
此時冷靜下來,也覺此事欠妥,好在兒子夠激靈,幫著媳婦擋下一個麻煩,其實萬一出了岔子對她這一房整體都不好,指不定有人會說大夫人與大少女乃女乃聯起手來使壞,故意絕了二房的後,好防備日後有人與大房這邊爭財產呢!
君宇澤當沒听見,請完安便走過去拍了拍二弟的肩膀,君宇嵐跟了過去,並不了解之前的情節,便問道︰「二哥哥,二嫂子怎樣了?可知是什麼原因?」
君宇榮看了她一眼,沒回,臉色卻越發難看了。姚菁瑩捕捉到這一點,並注意到上官靜怡臉色也並不比丈夫好看,便知這其中可能有什麼蹊蹺,既是他們的家事,沒必要讓君宇嵐這不知深淺的小丫頭參與進去。
想想便上前幾步,輕輕拽了拽君宇嵐的袖子,待君宇嵐看她,又暗暗使了個眼色,君宇嵐會意,默默退到一旁不再出聲。
沒人再肯說話,氣氛越發凝重起來。上官靜怡看了君宇榮一眼,正要開口,後者先說道︰「今兒晚了,不如先回去吧,有什麼事等明兒一早再說。」
上官靜怡再要說什麼,卻被一旁的東方琪給拉住了,「榮兒想的對,今兒都累了,有什麼等明兒再說。」
一行人陸續散了,偌大的外廳只剩下上官靜怡和她的丈夫,不,應該是她和淳惜共同的丈夫,上官靜怡深深望著她們共同的丈夫,良久苦笑道︰「知道嗎?剛才,我對你很失望!」
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何止很失望,簡直有些絕望了。無論如何,他作為丈夫,方才見發妻被人用那種眼光盯著的時候,都不應該一句挺她的話都不說。
君宇榮伸手向著虛無的空氣抓了一把,略一定格,最終有氣無力地落了下來。靜怡,我自信你,可大夫那麼說了,我能怎樣?
許是屋里憋的久了,上官靜怡一出門便覺一股冷風撲面襲來,身不由己似的打了個冷戰,抬頭望了眼天上的明月,心下卻是一片灰暗。原以為君宇榮會追出來跟她解釋些什麼,無論解釋什麼,至少她的心里會好受些,可默默站了一會兒,他始終沒有出來!
君宇榮在外廳默默坐了一會兒,隨後起身進了淳惜的臥房,血腥之氣尚未散去,燻得他不由皺了下眉頭。淳惜背對著她,背影起起伏伏,正嚶嚶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