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幾日,便是農歷新年,宮里上下顯得喜氣洋洋。
然而,最讓人期待的,便是年夜里景仁帝將宣布冊立太子之事。
懷恩在听到這個消息後,首先想到的是,天凌是不是該回來了。
她不敢貿然去找六皇子打探,恐被他笑了去,只能默默地在听風閣里等待著那一天。
那本《蘭亭序》她早已看完,三皇子是個細心的人,在比較晦澀的地方做了注解。這讓懷恩將他的傲慢無禮淡忘了一些。
這一日,翠蓮出現在听風閣里。
「懷恩,御膳房的掌伺允我三天假,我可以出宮回家了。」翠蓮興奮地笑道,從布袋里取出肉干。
這肉干很有嚼頭,懷恩口齒不清道︰「真的嗎?那太好了。什麼時候出宮?」
「明兒個一早,三天後回來可就要大忙了。」
「哦,這回皇上可真要立太子了。」
「嗯,都傳皇上要立大皇子呢,這幾日麗妃與皇後娘娘冷著臉。皇後娘娘好象很為這事兒上火,送上去的膳食,都沒怎麼動就撤下來了。」
「听說,開春皇上就要出征了,這立太子是早晚的事兒。該有的總會有,愁也沒有用。只是,這大皇子真的適合嗎?」。
「唉、誰知道呢?別的不說,這宮里誰不知道大皇子好。但朝中重臣都支持大皇子,如不立他,這朝中的局勢……算了,不說他們了,總歸都是主子們的事兒。懷恩,你也求了娘娘出宮看看吧,不是說過,你來宮里之前在貴三叔家里住著嗎?回去看看吧,順便也透透氣。」
經翠蓮這麼一說,懷恩也動了心,「這……我尋個機會問問吧。」
「嗯。懷恩,你知道金靈嗎?她現在跟著麗妃娘娘可享福了。我見御膳房里有單給他們宮里奴婢做的膳食,跟宮里的小主吃的差不多。果然,主子高飛,奴才也沾光。」翠蓮嗤鼻道,眼里含著小小的嫉妒。
懷恩想到那一日,金靈裝做不認識她的樣子,苦笑著搖搖頭。如今是高飛,若有一日失了寵,那奴才會怎麼樣?
懷恩從衣包里尋出一對兒耳環,道︰「姐姐,如今回去了,也得打扮得漂亮些,這是娘娘賞給我的,我又沒有耳洞,給了你戴便是。」
「哎呀,好漂亮。這是娘娘賞你的,送給我,可使得?」翠蓮見了果然很喜歡,拿著耳環比量著。
「使得的,娘娘待我極好。這耳環送與我最好的姐姐,娘娘即使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麼的。放心好了。」
「懷恩,你真好。呵呵……那我就收下了。」她小心地將耳環收在懷中。
翠蓮走後,懷恩一個人在屋里發呆。
每年秋天,貴三叔都會托了人給她帶柿餅兒。貴三叔家里也不寬裕。這些年的例錢,她也攢了不少,若托人送出去,怕又到不了貴三叔的手。
正如翠蓮所說,四年了,也該回去看看。
林嬪的小月復漸漸隆起,此時,正慈愛地輕撫肚子,懷恩見了,便笑道︰「娘娘,今兒個打算給小皇子彈什麼曲兒听啊?」
林嬪羞澀地一笑,道︰「知道的曲子都已經彈過了,倒不如你來唱一曲好了。」
懷恩一听窘道︰「娘娘知道奴婢不會唱歌,竟來打趣奴婢。」
懷恩心想,只怕我唱的你接受不了,嚇壞了肚子里的寶寶。
林嬪笑而不語,目光看向窗外,思緒不知飛向了何處。
忽覺肩上一沉,披風落在身上,她對懷恩感激地笑笑。
「娘娘,奴婢想出宮。」懷恩咬咬嘴唇,小聲說道。
林嬪瞪大了眼楮,詫異道︰「出宮?你要做什麼?」
「奴婢想回貴三叔家看看,當初是他們養育了奴婢半年之久,也算是奴婢的家人了。」
「懷恩,你可是想家了嗎?」。林嬪忽掉下淚來,摟她在懷中。
「不,不是的。奴婢就是想出去看看。又沒別的地方可去,只有貴三叔家了。」懷恩最怕林嬪落淚了,實話說道。
「好,我答應你。不過,不能出去太久,也只是兩天。這大雪天的,若要有什麼好歹,你讓我如何心安。這樣吧,我先托人將你貴三叔帶到宮外候著,你再與他一起回去。」
「娘娘您真好,奴婢謝過娘娘。」懷恩展顏道。
第二日午後,懷恩領了宮牌兒出了宮。
貴三叔駕著馬車候在宮外。見著懷恩出了宮門,激動地叫道︰「這就是我們的懷恩嗎?都長這麼大了。」
懷恩含淚笑道︰「是啊,貴三叔,我就是懷恩。」
雪路艱難,那匹老馬喘息著從鼻孔中噴出兩團白氣。馬車緩緩地軋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地響。
遠處的山尖全白了,給藍天瓖上一道銀邊。山坡上,有的地方雪厚點,有的地方枯黃的草色還露著;這樣,一道兒白,一道兒暗黃,給山體穿上一件帶水紋的花衣。
臨近黃昏才到了貴三叔家。此時,微黃的陽光斜射在山腰上,那點薄雪好像忽然害了羞,微微露出點粉色。
「嘖,現在懷恩是正式宮女了,听說跟著正得寵的林嬪娘娘呢。喲,真是好福氣呢。」貴三媳婦諂媚道。
「若當初不是你們收留,懷恩也不會有今天。」懷恩誠懇地說道。
「當然啦,我們就像是你的親生父母一樣啊。懷恩啊,你在宮里當差,一個月多少例錢啊?」貴三媳婦馬上切入重點。
懷恩了然,從包袱里取出銀子,這里面有林嬪娘娘早上賞的五十兩。她將銀子推到貴三媳婦面前,道︰「這是我這幾年攢下的,還有娘娘賞的。」
「哎喲,這怎麼使得。懷恩,你在宮里總要打點的,不留些怎麼行。」貴三叔看不慣自己媳婦的做派,說是把懷恩當自己孩子,實則還是為了她身上的銀子。他倒有些過意不去了。
懷恩笑道︰「就請兩位收下吧。貴三叔的柿餅很好吃。以後多送一些就好了。」
想到家中困境,貴三也不好再做推辭,訕訕地笑著應下。
那邊貴三媳婦早已將銀子包好,藏了起來。
直到這時懷恩才突然意識到,自從進宮之後就再也沒見過忠旺。現在,忠旺也該長成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了。
「忠旺還好吧?」
「這個臭小子呀,你提都不要提他。家里的農活一點也不做,還整天嚷嚷著參加什麼禁衛隊。」
「喂,我們就這麼個兒子,你干嗎整天罵他,我看你恨不得吃了他啊?」
「就算吃了,你又能把我怎麼樣?」
懷恩忍不住想笑。兩個人只要一閑下來就吵個沒完沒了,但是一旦失去任何一個,剩下的那個都會失落而無聊。這就是尋常的夫妻生活吧。
鋪好被褥躺下,懷恩隱隱有種回到家的感覺。
六歲時從刑場被救來到這里,這里是她寄居半年的巢穴。來的時候還是個小孩子,回來時是少女,
「如果這是你喜歡的路,我也不好說什麼,但是做宮女有多辛苦,不用我說,你也體會得到吧。」
身旁貴三媳婦的說話聲听起來很遙遠,恍惚著好似在夢中。
「女人長大成人就該嫁人,然後生兒育女,這就是女人的一生。你再過兩年,便是女人一生中最風光的時候,要是只做宮女,我都為你惋惜……」
懷恩听她說這些,突然感到無比悲傷,有種想哭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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