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連綿的春雨過後,天空碧藍無雲。早春的晴朗在殿宇重閣之中流溢了琉璃色彩,陽光下漸漸透出些清晰。遠望梨花正盛,冽風中幾樹繁花落蕊芬芳,襯著朱紅宮牆瑩瑩鋪展開來,暗香浮動。
懷恩身著一襲淡綠色的絲絹春衫,輕柔飄逸,遠遠看去便如這春日里一道氤氳如碧的霧氣,一籠煙嵐濃淺回轉,款款靜立在樹下。掠過幾縷春風,輕枝漫卷,花雨紛飛,她伸手接住了一瓣,修長指間落著一抹瑩白,微黃的花蕊輕輕顫了顫,不勝嬌羞的柔弱,恍惚間只以為輕雪未融,然那一襲靈動春意再也掩不住了。
梨花樹下,懷恩微仰起頭,迎著午後陽光輕閉了眼楮,融融的暖意輕撫著她清秀的臉龐。這一刻,她的心是自由無束的。腦海中自己已然飛上雲端,雲海涌動,浮雲之上娉婷輕舞,跳躍、旋轉……
君天凌此時看到的便是這副美景,綠衣少女嘴角噙笑,廣袖飛舞,零落的梨花隨之輕舞飛揚……那明朗無暇的笑意,讓他的心神一蕩,生生地印入了腦海,一生難忘。
陽光好似被烏雲遮住了,投了陰影在她的臉上,她緩緩睜開懵懂的雙眼……烏發金冠束,錦袍碧帶繞,渾身透著一股清寂的味道。那夢中出現過無數次俊美的臉龐赫然出現在眼前,怔忡間,她又輕閉了眼楮,喃喃道︰「唉、日頭正盛,怕是眼花了。」
他輕輕低笑了去,探出修長的手指輕點她的鼻尖,道︰「非也、非也,快快還魂來。」
她腦中瞬間清明,那是他的聲音沒錯。攸地睜開雙眼,眉宇間泛著驚喜,櫻唇卻緊抿著。
目光踫觸、繼而痴纏。正是︰醉在枝頭莫笑痴,燦紅染樹寫春詞。無端種得相思子,愛到深時渾不知。
陽光映著她清麗的眸子,往來糾纏心間的一縷執念,她自知是認定了他,沒有征兆亦無絲毫猶豫,是他,為他,她知道。唇角掠過一絲明淡的微笑,輕吐出兩個字︰「偕之。」面上已是濕濕的,風吹來有些涼意,浸潤著肌膚,同那抹淺笑化在了風中。
君天凌的眼底波動,眉心驟緊,他帶著一絲輕啞︰「懷恩,你沒有變,還是那個傻丫頭。」
懷恩點頭,淚水中帶出一抹淡笑︰「是,沒有變,還是很傻很傻……」
他伸手,拇指抹去她的淚痕。眼楮一瞬間模糊了,那酸楚散在心底若有若無的,牽起層層憐惜溫柔。
「王爺……」福順匆匆往這邊趕了過來,見兩人如此,忙止住了腳步。
「咳!」君天凌斂了情緒,清了清喉嚨,「什麼事?」
「皇上已經醒了,您看……」福順躬身回道。
「好,知道了。」他的目光並未離開她,低聲道︰「今晚文淵閣蓮池等我。」
懷恩點頭應下。
景仁帝見君天凌回來,一掃往日的愁雲,甚是歡喜。懷恩想起上午景仁帝要她送給林妃的人參,便以此為借口退出了御書房,留下父子兩人獨處。
下午的天氣極好,天色明澈如一潭靜水,日色若明輝燦爛的金子,漫天飛舞著輕盈潔白的柳絮,隨風輕揚復落。暖風燻醉,一路上春意盎然,盡染春菲。而懷恩的心,也如那翩飛的蜂蝶,歡快清揚。
听風閣內。
「娘娘的身子可大好了?」懷恩將人參交與明依。
明依搖了搖頭,嘆道︰「還是老樣子,你快進去吧。娘娘很是牽掛你。」
林妃歪坐在榻上,向懷恩伸出手,淺笑道︰「才就听到你的聲音,還不敢相信是你。沒想到,你真就來了。」
「皇上憐惜娘娘,這不,有外埠上貢的人參,便讓奴婢送來了。」懷恩握住她那只枯瘦的手。
「整日吃那些個也不見好,倒是白白糟蹋了好東西。」林妃用帕子掩住嘴輕咳了起來。
懷恩輕拂了她的後背,眼中透著隱憂,這林妃的身子越發不好了。「娘娘說的什麼話,娘娘的身子本來就弱,總是要慢慢調理才是。倒是急不來的,太醫沒說再給您另開個方子嗎?」。
「換了兩了方子了,還不是老樣子嘛。」林妃苦澀地一笑。
「娘娘要放寬心,凡事往好處想。外面春日正好,現在日頭有些下了,過幾日若要好,便讓明依姐姐陪著你到外面轉轉,透透氣。整天個悶在屋子里,也不是好辦法。」懷恩勸慰道。
林妃斜睨了她一眼,淡笑道︰「偏你今兒個話多,倒象是過半百的婆婆。怎麼,有什麼喜事不成?」
林妃不過無意間的一問,卻不料正中懷恩的心事,不由得心中一驚,紅透了臉龐。林妃見她的如此,心中一緊。想她今年也已十二歲了。已然是個少女,莫非此時她有了喜歡的人。
「懷恩,你……可是有喜歡的人了?」林妃試探道。
懷恩微側過頭,嗔怪道︰「娘娘,您說什麼呢?」
「是六王爺?」林妃想起他的率性。
「怎麼會?」懷恩瞪大了眼楮,搖頭。
「那是三王爺?」那日若不是三王爺求情,怕是懷恩的命早已不保。
懷恩的頭搖得更加厲害了,「娘娘,您別亂猜了,都不是。奴婢沒有喜歡的人,即便是有了,依奴婢的身份,娘娘覺得可能嗎?」。
「懷恩,你,其實不必這樣在意你的身份。你本就不是低賤的女子。」林妃紅了眼圈道。
「娘娘,您是知道奴婢身世的,對嗎?為什麼不告訴奴婢呢?姬涼說奴婢是孤兒。真的是這樣嗎?」。懷恩听林妃如此說道,心中不禁對自己的身世起了疑心。
林妃抽動著嘴角,眼淚滴落下來,道︰「懷恩,我現在不能說。容我再想想。」
不能說?那她便不是孤兒。她究竟是誰?她的真實身份又是怎樣的?懷恩的心中迷霧重重,殷切地握緊了林妃的手,希望從她口中得知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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