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六王爺的話,文淵閣內仍然保有懷恩的房間。懷恩時常會過來換書,與侍衛相熟。即使是這樣的夜晚,她仍舊可以出入文淵閣。懷恩吹熄了蠟燭,將手中的什物包好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繞過主殿,向後花園的蓮池步去。
初春的夜風仍舊帶著冬末的沁涼,輕盈地掠過青草地,拂過楊柳梢,
正如蓮池邊的少女,似在期待,似在聆听。期待百花爭妍的美麗,聆听花開花落的聲音。記憶也如同那些永不凋謝的花朵,一次不經意的轉身,一個戀戀的回眸,于心底某一處靜謐的角落悄然開放,溢出淺淺的芳香,耐人回味。
一陣風過,僅幾秒鐘而已,她的身邊已悄然站了一個人。懷恩不語,看著他。卻見君天凌也只是這般看著自己,清冷的眼中此時深沉而專注,似要望進她的心湖深處,將縷縷情思纏繞在那里。輕輕地一聲嘆息,他將她攬進自己的懷中。隔著薄薄的衣衫,感受到他那強有力的心跳。
「是什麼?」他將彼此拉開一段距離,看向隔著兩人的什物。
懷恩這才想起來手里還拿著東西,將它托到他的面前。他將錦帕打開,一根玉簫靜靜地躺在上面。
他輕蹙了眉頭,「怎麼?」
「這蕭太貴重了,六王爺說這是皇上御賜的。奴婢不能要。」一聲奴婢,拉遠了兩人的距離。她的內心是矛盾的。
「即給你了,便是你的。除非……你想離開我。」他的目光逼視著她。
「奴婢低微,怕是受不得。」她避開他灼人的目光,垂眸道。
「奴婢?嗯?」他挑起她的尖而小的下巴,逼她看向自己。
身份本就是橫在兩人之間的障礙。從前因念著他的情,因著離別不相見,忽略了現實,將自己置于美麗的憧憬中。然而多年後的今日,現實仍舊是現實,她的生活沒有任何改變。林妃的猶豫、姬涼的謀算,讓她無從知道的她到底是誰?此時,她該如何面對心心念念的他。
她的眸光閃躲,瞬間過後,便又透著清明與堅定。似是做出了某種決定,「王爺,您身份尊貴,可奴婢終究是個奴婢,這個是無法改變的。您會有自己的王妃。而奴婢雖低賤,卻也不願去做妾。」
他的目光久久的凝視著她,似要看透她的內心,突然,他的眼中泛起笑意,「就因為這個?」戲謔的聲音透了絲笑。
「有這個就足夠了。」有這個難道還不夠嗎?她有些惱他的漫不經心。
他松開了手,看向蓮池,風過,吹皺一池春水。
「懷恩,三年內,我不會有什麼王妃。」他抿了唇角,將目光投向更遙遠的天際。「三年,我只需要這三年或者更短的時間,拿回我想要的一切。」
「是什麼?」話一出口,懷恩旋即明白,對于一個男人,一個生在皇族的王爺,他想要的還能是什麼?無非是錦繡江山,帝位皇權。她點頭,「嗯,我懂了。」
他看向她,搖了搖頭,「不,你沒懂。至少你沒全部都懂。」他拉起她的手,握在寬厚的掌心里,「一期一會,這個我記得。不僅是對我,而且還有你。我不會讓你逃開,這一生,你只能是我的女人。」他說得認真篤定,那緊緊握著的手,讓她感到疼痛。可他並沒有因此放開她,他在等,等她告訴自己。
三年,三年後又會是怎樣的一個局面,誰會知曉。然而,他給她承諾,她只能信她。雖說承諾不可信,但在這深深宮廷中,她還能信什麼以為真?但將君心換我心,相對忘言的凝視,跨躍了千百年前的今天。
是不是屬于自己的幸福,未到曲終時,誰又曾知道?她必須要賭,在信與不信之間。
「嗯?」他見她沉默,等得心焦,生怕她有變故。
她輕輕的點了點頭,將頭埋在君天凌懷里,因為眼中突然有淚流了出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就這樣毫無預兆的流出了眼淚。或許這麼多日子里,她真的希望每時每刻他都能陪在自己的身邊,哪怕只是看著他那雙永遠平靜清明的眸子,便會安定萬分。被人掌摑、被人打板子、冬日里浣衣局冰涼的水里搓洗衣服……這些,她都可以不去計較,不去在乎、她只要他在她的身邊。
他環住她瘦小的身子,許久,仿佛看透她心中所想,一字一頓道︰「你受的委屈,我會幫你討回來。」
他雖離開她,卻從來沒有漏掉過她的消息。她的行蹤、她的痛苦、她的委屈……他都知道。這些都要歸功于福順的信鴿,自然他也不會虧待忠于他的人。幾年來,在憤怒中他學會了忍耐,好似一匹荒野里尋找獵物的狼,在隱忍中尋找著契機,只待時機成熟……絕不手軟!
突然,懷恩覺得眼前銀光一閃,隨即听到一聲悶哼及重物落地的聲音。驚慌中,君天凌牽了她的手,向宮牆邊走去。一個身穿侍衛衣服的男人蜷著身子趴在草地上,嘴里發出痛苦的申吟聲。
「膽子不小,竟敢窺視本王。」君天凌語氣沉沉。
那侍衛吃力地爬到他面前,啞聲道︰「奴才是文淵閣的,適才听到有人在這里說話,還以為……奴才不知是四王爺在此,還請王爺饒命。」
懷恩借著月光,看到那侍衛的確是文淵閣當值的,便對君天凌點點頭。
君天凌這才收起凌厲的目光,冷冷道︰「即知道了是本王,也該見禮退下,何必在那里鬼鬼崇崇的。誰給你的熊心豹子膽?」
懷恩還是第一次見他發怒,有些怕人。她拉了拉他的衣袖,搖頭,示意放過他。
他寵溺地對她一笑,單手攬住了她的腰,對那侍衛道︰「這回且饒了你,若有下回……」
「不,不,四王爺,絕沒有下回了。」那侍衛流下的冷汗濕透了背部的衣衫,夜晚吹過,一絲絲寒意讓他顫抖得更加厲害。
「嗯,記住,今晚你什麼都沒有看到。若走露半點風聲,本王可不保你的小命。滾吧!」
「是,是,奴才什麼都沒看到。奴才眼楮瞎了。」那侍衛爬起來,‘哎喲’一聲慘叫,又倒下。
「沒用的東西。」君天凌走過去,從那侍衛的膝蓋處取下三枚銀針。「滾!」
那侍衛捂著腿一瘸一拐地跑掉了。
「這就是你學的武功?」懷恩走上前,看著他手里捏著的細小銀針。
「傻丫頭,這只是一種暗器。」他見她不以為然的皺了皺鼻子,便從心里笑了去,「此處不宜久留,我送你回去。」
「嗯,我先去把這個收好。」懷恩揚了揚手中的蕭。
「哦?剛才是哪個說不要的?」君天凌笑著打趣她。
懷恩羞紅了臉,扭頭跑了開去。君天凌收起銀針,輕笑著,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