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林妃處出來的時候,天已至黃昏。懷恩忘不了因為自己的一番話而使林妃震動的淒楚呆愣的模樣。她與林妃的感受是一樣的。內心充滿著惶恐與悲傷。她留下獨自發呆的林妃,因為她自己也需要一些時間來慢慢消化這個事實。
懷恩站在宮廷西南角的一個小山坡上,迎著金色的晚霞,靜靜地站著,思緒飛向遠方。直到太陽落山,天色向晚。黑夜即將來臨,眼前依稀可見的道路很快就要被黑暗覆蓋了。現在沒有任何人陪伴在自己的身旁,以後要走的道路曲折而漫長,那時候又能與誰同行呢。懷恩茫然凝視著撲面而來的黑暗,心中一片迷茫。
蝶風站在廊前翹首張望,見懷恩的身影步入院門,快步迎了上去,關切道︰「怎地這麼晚才回?」
「高公公找我?」懷恩斂去臉上的情緒,問道。
蝶風搖了搖頭,拉她進了房內,道︰「小安子過來找過你。見你不在,什麼也沒說就走了。」
懷恩點點頭,若是六王爺真有什麼事情的話,還會派小安子再來的。這點她倒是不急。
「皇上去了紫微宮,說是在皇後那里就寢。我們今晚倒是得閑了。」蝶風拿起針線輕松地說道。
「去了紫微宮?」懷恩喃喃自語道,想起那楚楚堪憐的紫苑花,她的心弦好似被人猛地撥動了一下,震顫了她的心。
蝶風見懷恩打了個冷顫,納悶道︰「怎麼了?」
懷恩的神色一閃,裝作若無其事地樣子隨意拿起一本書翻看起來,掩飾道︰「沒什麼。」
「哎喲,你回來了,快跟我去紫微宮。」高仕掀簾進門,一看到懷恩,忙道,「先去御書房拿皇上的外袍。」
懷恩合上書,見他情急不敢耽誤,小跑著去拿外袍。蝶風听到要去紫微宮,眼楮一亮,上前道︰「高公公,懷恩年紀小,不如我也一並跟著去伺候皇上吧。」
高公公略一點頭,見懷恩取了外袍回來,三人一同出了門。
剛進紫微宮殿門,只听得殿內傳出一陣哭聲,一個尖利的女聲喝斥道︰「還不堵了她的嘴,拉下去!」
三人腳步一頓,懷恩與蝶風對視一眼,不知殿內出了什麼事。
進了殿門,只見一個宮女伏在地上哭泣,景仁帝臉色發青瞪視著她。皇後站在那宮女面前,嘴唇緊抿著。蝶風見懷恩傻傻地看著,接過她手中的外袍,小心地將它披在景仁帝身上,拉著懷恩退在一邊。
這時兩邊各上來一名宮女,要拉起地上的宮女將她拖出去。不料,那宮女死命一掙,紅著眼楮道︰「皇後娘娘,請您開恩啊,您不看在奴婢的份上,也要看在太子的血脈上,萬不能這樣對奴婢啊。」她哭著,跪爬到皇後面前,扯住她的衣袍,叫道︰「娘娘,奴婢如今已有了太子的骨肉,再卑賤也是皇家血脈。娘娘…」
「啪」地一聲,趙皇後狠狠的掌摑了她,看向兩側的宮女恨聲道︰「還不快拉下去!」
在那宮女仰起臉龐的時候,懷恩發現那宮女竟然是四兒。她竟然懷了太子的孩子,可是她跑到皇後這里來鬧什麼呢?
四兒見皇後如此,狠狠的推倒了再一次上來扯她的宮女,撲爬到景仁帝面前,喊道︰「皇上,請您為奴婢做主啊!」
未等景仁帝開口,從殿外飛奔進一人,強橫地將四兒踹倒在地,罵道︰「下賤的女人,竟敢鬧到父皇母後這兒,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吧?」
說著,抓起四兒的衣領,狠抽了幾個耳光,跪在地上,道︰「父皇、母後,休要听得這賤女人的說辭。兒臣豈會讓這種卑賤的女子懷上孩子。」
趙皇後見太子進殿,心里怪他沖動,正值景仁帝氣頭上不知躲避還只身向前。她的眼楮眯成微狹,溫婉而有鋒芒,狠絞了一下手中的帕子,疾步來到景仁帝面前,道︰「皇上,太子說得對,就算他平日里糊涂些,也不至于讓卑賤的女子懷上孩子,混了皇家高貴的血脈。如今太子妃身懷六甲,定是這賤婢見了有了爭寵之心,才會鬧得如此。」
四兒頭發零亂,紅腫的眼眶里滑落下淚水,怔怔地張著嘴看看皇上、又望望皇後,捂著剛被抽打的臉頰,木然地轉向太子,曾幾何時,眼前這位風流的太子爺對她百般憐愛,她亦自認為他是她的良人。可如今為了新進的美色而冷落了舊人,是了,她連他的妾都不是,甚至連名份都不曾有過。她的臉色變得蒼白,眼淚在眼眶中滾來滾去,顯得十分嬌弱而無助,叫人萌生憐意。她低下頭,輕撫了下微隆起的肚皮。忽然,張著嘴低聲笑了起來,越笑越響亮,嚇得趙皇後向後退了一大步,太子見其樣子竟也閃躲著目光,起了懼怕之心,顫著手指著她道︰「父皇,你,你看她,她分明是瘋魔了。快,你們這群奴才,還不快點把她拉下去!」
四兒死命推開來人的手,見推不開,反倒不再掙扎,又冷冷地笑了兩聲,甩手打落太子那只指著她的手,怒道︰「呸,我是瘋魔了。早在遇到你這個魔鬼後,我就瘋魔了,哈哈哈……」
四兒站起身來,那張臉因憤怒和驚懼而扭曲得讓人覺得異常可怖,她的目光冷冷地環顧四周,對上景仁帝陰沉的眼楮,一字一頓道︰「皇上,你還記得浣衣局里的命案嗎?」。
景仁帝的眼楮一亮,用眼角的余光看向身旁的懷恩,懷恩緊盯著四兒的臉,在她的內心深處實在是需要一個明正言順的真相,還其清白。太子的身子輕輕一抖,不待他發話,皇後高聲叫道︰「拉下去,她瘋了,她是個瘋子!」
這次圍上來的卻是御前侍衛,只是幾下便把她捆綁了起來,四兒的嘴仍就不停地喊道︰「皇上!皇上!就是讓四兒去死,四兒也要說出真相,不然,四兒死不瞑目!」
景仁帝痛楚地閉了閉眼楮,暗道︰太子,不是為父不容你,你有今日實則天意。再睜開眼楮,眼底一片清明,道︰「放開她,讓她把話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