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色百褶如意月裙,如漆般發髻邊插一只如月玉簪,氣度雍容沉靜。墨綠絞絲邊斗篷迎風飄忽,懷恩拂了拂鬢角的碎發,步出秋水居。
這丫頭,似乎有些變了。福順暗道,當他的目光落到右手邊的包袱時,嘴角抽了幾下。看來,她還沒有搞清楚狀況啊。
輕微的腳步,低柔的話語……遠遠地傳進了皇上的耳朵,他的嘴角牽了牽,她來了。
福順識趣地送她到養心殿門前,便站住了腳。懷恩只得獨自走了進去。
殿內極其安靜,宮女,侍衛有如一尊尊雕像默立在兩旁。
有宮女見她進殿,上前柔聲低問︰「可是宮女懷恩?」
「正是。」懷恩與她彼此見了禮。
「皇上有旨,如是宮女懷恩覲見,可不用通報。自行出入養心殿。」那宮女對她笑笑,說完,站到原位。
懷恩皺了一下眉頭,她不喜歡這個旨意。
門「吱嘎」一聲,輕輕推開,輕輕關上。
皇帝的眼底浮現出溫柔之色,手中的筆並未停頓,帶有磁性的聲音,溢出他略帶弧度的唇角,「是懷恩嗎?」。
「奴婢拜見皇上。」懷恩施了一禮。
他的笑意深了幾許,放下筆,看向盈盈立于殿內的她,下一刻,笑容僵在了臉上,目光盯視著她手中的包袱。半晌,他挑了挑眉毛,低笑道︰「朕正想告訴你,從今兒個起,你就正式成為朕的隨侍宮女。沒想到你把包袱也帶過來了。好得很,免得朕再讓人幫你帶過來。」
懷恩一怔,手上一輕,包袱正被皇帝伸手拿了過去,扔在了龍案之上。
「不,不是的。奴婢是想著出宮,正巧皇上找奴婢問話。所以…」懷恩覺得自從那晚之後,在他面前,她越發顯得笨拙。腦袋空空如也,想不起該說什麼,抓住哪些重點詞。
他指了指放到身旁的小椅上,又拍了拍,那輕輕一下,似乎只是漫不經心。
懷恩看了一眼小椅,並沒有坐上去,深吸了一口氣,道︰「皇上找奴婢有什麼吩咐?」
他見她不坐,也不介意,淺笑道︰「皇祖母在的時候,朕時常會去慈安宮討茶喝。如今,她不在了。朕卻再也喝不到那麼好的茶了。」
難不成讓她留下來給她泡茶?她心里暗罵皇帝奸詐,正色道︰「奴婢謝皇上恩典,但太上皇有遺詔留給奴婢,太皇太後殯天後,奴婢可出宮。」
「哦?竟有此事?那是朕疏忽了。那麼,先帝的遺詔,可否讓朕看一看。」他的聲音有些冷,沒想到她是真的想要離開他。
她的心里忐忑,抬頭一望,卻踫上他墨黑深邃的眸,他似乎正審視著她。
「回皇上,遺詔在高仕高公公手中。不妨將他請過來,便知分曉。」她咬了下嘴唇。
貝齒咬在櫻紅的唇上,眸光似嗔非嗔……這樣的她,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以前距離她那麼遠,現在…如何也不能再放手了。
「這可如何是好?高公公今兒個一早便離開了。執意要去為太上皇守靈三年。朕念在他一片忠心,便準了。」皇上的聲音帶著些許玩味。
「什麼?」懷恩一驚,癱坐在小椅上。高公公走了,那遺詔怎麼沒給她留下。這麼大的事情,他是不可能疏忽的。
「可是皇上,還來得及啊,您派人把遺詔帶回來,不就得了嗎?」。她的聲音急切得有些顫抖。
他將目光落在緊扯著龍袍的小手上,淡淡道︰「晚了。怕是這個時候,他已到了皇陵。任何人是不可輕易出入皇陵的,就連朕也不例外。」
懷恩听聞,整個身子彈了起來,皇帝也沒加阻攔,鳳眸流轉,隱隱蘊了絲輕芒,「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早就知道了遺詔的內容,是不是?」
「朕不屑這麼做。」他輕皺了眉頭,嘴角勾起抹諷刺。真的不屑嗎?謊言,無所謂。只要將她留下。留在他的身邊……
難道這一切都只是巧合?他真的不知情?
她暗暗叫苦,她弄不懂皇帝,這個男人,她完全不知道他想怎樣。他將她留在身邊,只是為了給他奉茶?她感到緊迫的壓力,明明皇帝的動作語氣都並沒有絲毫凌厲壓迫的感覺。
「皇上恕罪。」懷恩低頭,顫聲道。
「你好像有些不同了。」皇帝突然輕聲而笑。
難道她現在的樣子變化很大?懷恩腳下一軟,差點沒跪倒在地。
「奴婢已經歷兩位天家的生死,心境是有些不同了。」她盡量說得合乎情理一點。
果然這個答案讓皇帝沉默下來。
「留下吧,在朕的身邊。」溫熱的呼息是在她頭上呵起,她的下顎被勾起。
視線所到之處,是他那修長如玉的手指,那指肚兒還略帶些簿繭。
心,突突地跳著,她睜大眼楮,愣愣地看著那突然便在咫尺的英俊臉龐。
皇帝微嘆一聲,低頭吻上她的唇。
她的大腦真的是一片空白、空白,身子不由自主往下癱。
皇帝卻強橫地把她的縴腰攬住,正是那雙堅實有力的手掌
他的唇,在她唇上輾轉著。
不,她推開了他。
不能讓自己的心再次為他而沉淪。
溫熱的唇驟然分開,養心殿內只留下彼此沉重的呼吸聲…
她避開他眼中的受傷…
沒有遺詔,她是無法出宮的。輕咳了一聲,穩了穩情緒道︰「奴婢留在養心殿,也可。不過,奴婢有三個條件。」
「條件?」他揚了揚眉。
宮女與皇帝講條件。這讓他覺得有些可笑。
「嗯。第一,三年後,奴婢拿到了遺詔,皇上要無條件放奴婢出宮。第二,讓宮女劉書雲一同進殿服侍皇上。第三,…」她頓了頓,臉色緋紅,擠出最後一句話,「第三,你不能踫我。」
沉默……仍舊是沉默……
直到懷恩以為他睡著了,偷偷看向他時,發現他正凝視著自己,想要逃避他的目光已經來不及了,便不甘示弱地回視過去。
這時,他的聲音氤氳低沉地響起,「若朕不答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