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恩披著斗篷站在春意居的小院子里。
她踩在石階上。這樣可以看得遠一些。遠處,懷遠殿燈火通明,隱約可以傳來樂曲聲,偶爾還摻雜著歡笑聲。
她可以想象得到那里的熱鬧,還有他的溫朗的笑容
明明身子已經大好了唉她嘆了一口氣,呼出一團白色的呵氣。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只是故鄉在何處?
一陣北風吹過,她緊了緊斗篷,百無聊賴地轉身欲進屋門。只听得院門「吱嘎」一聲響,有人道︰「懷恩啊!」
她的身形一滯,難道是自己听錯了?
「這丫頭怎麼不理人啊,你三叔叫你呢。」女人尖細的嗓聲劃破寂靜的夜。
是啦,是他們沒錯。
她猛地回頭,眼淚順勢流下,奔了過去,「貴三叔,三嬸。」
貴三媳婦收起刻薄,被懷恩的眼淚嚇到,「你這孩子,大過年的哭什麼?還不快點讓你三叔進屋。」
說著,自己也揉著發酸的腿。以示累了。
貴三叔唬道︰「你這個婆娘總大呼小叫的,這是在皇宮,不比自家的大院場。」
看著兩人又要斗起嘴來,這才是她的親人啊。她含著眼淚又笑了。
「都進去吧。」忠旺將院門關好。
幾人進了屋子,貴三媳婦的眼楮四處打量,模模這個,敲敲那個,不住地咂著嘴,暗嘆屋子里的華貴。
懷恩已倒了滾滾地熱茶,又奉上糕點。
貴三叔的手在衣服擦了擦,想拿又不敢,忠旺有些難過,道︰「爹,拿著吧,這些都是宮里尋常之物。別讓懷恩難心。」
听兒子一說,他才小心地捏起一塊糕,放在嘴里細細地嚼著,笑意爬上眼角。卻只吃了半塊,剩下的半塊放進了袖袋里。
懷恩眼楮一濕,裝作沒看見。招呼貴三媳婦過來吃糕點。她哪里用得人勸,一眨眼便吃了幾塊,還道︰「怎麼就只這些啊?」
貴三氣得漲紅了臉,罵道︰「懷恩又不是宮里的娘娘,哪能弄那麼多。看你,把糕點都吃了,怎麼不給懷恩留幾塊。」
貴三媳婦還嘴道:「她在宮里天天吃這個,定是吃得膩煩了。我幫她吃幾塊,又有什麼不對。你以為我不為她想嗎?」。她揪起貴三的衣領,用手指著衣櫃,床,書桌,連宮燈也沒有放過,「看、看、看,看到了吧。若是她過得不好,能有這些?」
忠旺有些尷尬地偷看了懷恩一眼,懷恩並不在意,笑道︰「三叔,三嬸說得對。我在宮中吃穿用度,絲毫不差。您就不要惦念著我了。」
貴三媳婦松了手,又拉起懷恩左看右看,「這宮里的飯菜就是養人。穿得也好,長得也越發出挑了。」
懷恩紅著臉掙月兌了她的手,羞嗔道︰「三嬸!」
忠旺冷不丁地說道︰「是皇上下的旨意。」
懷恩一怔,點點頭。
想是他那天听到了忠旺的話,出宮是不可能的了。便把貴三夫婦接進宮中一聚。此前,竟一點消息也沒透露過。他的細心與體貼,讓懷恩的心暖暖的。
「听忠旺說。如今你在皇上面前伺候了?可要事事小心啊。都說伴君如伴虎,懷恩你」貴三叔憂心道。
「你這個人,說些什麼胡話呢?若不是皇上看中她,你想著她那笨笨的樣子能到御前伺候?」貴三媳婦罵道。
忠旺見她口沒遮攔地,歉然地看了懷恩一眼,呵斥道︰「娘,這是在宮中,說話要小心一些。小心隔牆有耳。」
貴三媳婦忙用手捂住嘴,縮起脖子退到貴三身邊。
「忠旺哥,皇上是怎麼說的?」懷恩輕扯了他的衣袖,轉移話題。
「皇上說,讓爹娘小住幾日再回家去。住的地方,書雲姑娘已經安排好了。」
劉書雲也知道這事?看來,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了。
「 ——」一聲巨響,接著屋子里有了五彩繽紛的亮光。
「是在放煙花。」懷恩興奮道,拉了貴三叔與貴三媳婦奔出了屋子。
如墨的夜空之中,煙花璀璨,把廣袤的天空裝點的絢爛無比。
又是新的一年了
忠旺悄悄地看向懷恩,美麗的煙花在綻放的剎那,光影印在她微仰的臉龐上,顯得她異常的美麗。
可這樣一個讓他心心念念地人,卻不會屬于自己了。想到那英俊霸氣的皇帝,也許只有他能給她帶來幸福吧。只要她能幸福,他願默默地守護著她,直到
院門忽然被推開了,走進幾人。
「許總管。」懷恩對他一福身。
許寧微微一笑,又正色道︰「宮女懷恩接旨。」
懷恩跪下,忠旺拉了爹娘亦跪下。
「宮女懷恩,品行淑良。德才兼備,堪稱宮女之典範。特晉正一品姑姑,賜名‘瑤華’。欽此。」
貴三媳婦的嘴巴張得大大,貴三更是喜不自禁。
「懷恩?」許寧等了半天,不見她出聲。
懷恩緩了緩神,雙手接旨,道︰「謝皇上。」
許寧笑道︰「瑤華姑姑前途不可限量啊。」
懷恩臉上一熱,恭敬道︰「許總管言重了,日後還望您多多提攜。」
許寧點了點頭,手捧托盤的內侍依次進了屋子,「這是皇上賞賜。」
「奴婢謝過皇上恩典。」
待許寧等人離去。
貴三媳婦親自扶了懷恩的手進屋,態度親禮可嘉,弄得懷恩哭笑不得。
「三嬸,您這是做什麼?」
貴三媳婦笑道︰「姑娘如今是正一品的姑姑了。禮當如此。」
懷恩笑道︰「三嬸說得哪里的話。在您和三叔面前,我還是個晚輩。您不必如此。還和以前一樣對我就好。三叔,你也別拘著了,快坐下。」
貴三媳婦一听,心里十分受用。眼見著擺在桌上的托盤,便走了過去,「皇上去賜的什麼啊?」說著,便將蓋著的紅緞掀了開來。
忠旺想要制止已經來不及了,只喊道︰「娘,怎可沒有個規矩了。」
貴三也氣得不行。上前一把拉過她,正要罵,眼角瞥過托盤,竟與貴三媳婦一個表情,定定地愣在了當場。
原來,托盤里裝滿了二十四小錠金子,另一托盤里裝的是珠圓玉潤的深海珠子。價值不菲,難怪兩人呆愣在那里。
「哎啊,哎啊,快,老頭子。你掐我,死點勁兒。」貴三叔也愣愣地,听話便真的掐上了,一聲痛呼,貴三媳婦叫道︰「這是真的啊。」說著,顫抖著手模向那黃燦燦地金子。
忠旺見爹娘如此失態,早已紅了臉,扯開了他們,喊道︰「爹、娘!你們」
兩人見兒子臉上的怒色,慌了慌神,忙揀了把椅子坐下,眼楮卻還是直勾勾地,想必還在想些那些金子。
懷恩皺了皺眉,若說賞賜,君天凌是不可能無故送這些金銀珠寶給她的。宮中用不著打點,以她現在的身份,怕是以後要巴結她的人不會少了。難道
她快步走到托盤面前,拿起一錠金子看了看,果然她接連又揀了幾錠金子仔細看了看。
「忠旺哥,去膳房弄些吃食過來吧。就說是我要的,他們不會為難你。」懷恩有意支開他。
「這」忠旺知道,雖然懷恩已是姑姑,但問御膳房單做吃食出來,是不合規矩的。
「放心,御膳房的掌伺姑姑是與我相識的。」懷恩說著推著他出了房門。
「三叔、三嬸,來年有什麼打算?」懷恩坐在兩人對面。
「還能有什麼打算,老樣子吧。」貴三叔一想到未來的日子,心里有些悵然。
貴三媳婦眼珠轉了轉,想到懷恩一向厚道,好說話。再者,那黃燦燦地金子便搶話道︰「家里的屋子年前的一場大雪給壓了半邊下去。我與你三叔,封了半邊的牆,才勉強過冬。還有那塊地,產量也不多,吃了上頓沒下頓的。雖說,忠旺在宮里當差,可銀餉不豐。只夠買些種子。那頭老驢早就走不動道兒,我就讓你三叔殺了,還能賣上點肉錢。他又不舍得。欠下了東家二十兩銀子,還沒還上」
如今貴三家的家境倒不如以前了。將來,忠旺一旦要訂親,哪來的銀子娶老婆,蓋房子。
貴三媳婦說了半天,見懷恩不出聲了。心中有些不快,正悶悶地,只听懷恩道︰「三叔的年紀也大了,若要下地種田哪里來的力氣。那房子便舍了吧。過了年,就讓忠旺哥在京城里尋一個宅子,搬過來吧。這樣忠旺哥離你們也近了,彼此也有個照應。若是,能開個鋪子,那是最好不過了。銀子你們不用愁,一切有我。」
貴三叔一听,便道︰「懷恩,這可使不得的。三叔我還有力氣,你的銀子莫要動了。」說著,扭頭又看了一眼金子,道︰「那些賞賜莫亂動,就當是給自己攢的嫁妝。你也不小了,再熬個幾年,總要嫁人的。」
貴三媳婦急了,「懷恩也是好心。只要她把皇上伺候得好,還會有賞銀的。你可別犯糊涂。」她把「糊涂」兩字咬得重重地,「別辜負懷恩的一片好心。」
又向懷恩道︰「那便依你的意思尋個鋪子吧。三嬸我一直都想開個燒餅鋪子,豆腐鋪子也成。這兩樣,我都可以做的。我保證不會虧了它。若賺了銀子,我與你對半分,分得的錢,我幫你攢著做嫁妝,一分兒也不會少了你的。」
懷恩點頭笑道︰「行,我全听嬸子的。三叔,您就別多想了。全當我孝敬您的。當初,若不是你們肯收留我,我也不會有今天。」
貴三叔還想說些什麼,猶豫了一下,想著兒子的將來咬咬牙,應承了下來,道︰「將來出了宮,就回來住吧。三叔給你尋門好親事,讓你嫁得風風光光地。」
貴三媳婦見他也同意了,亦滿口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