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恩與婉婉一席長談,直到天色漸暗,那邊許媽媽已著了小丫頭請回婉婉,懷恩這才起身將她送出去。分別時,兩人竟隱隱起了惺惺相惜之情。
婉婉笑道︰「放心吧,一切有我。」
走出幾步,那小丫頭附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她又回頭道,「許媽媽已經放出風聲,再過兩天便是競畫之日,姑娘會過去嗎?」。
懷恩搖了搖頭,「我出入極不方便,就不去湊熱鬧了。況且,我也相信許媽媽會將事情辦得極好。」
婉婉點點頭,對著她輕快地眨了眨眼楮,由丫頭扶手離去。
天雪嘆息聲從她身後響起,似輕落的鴻羽,「姑娘縱然聰慧,可與這樣的人打交道,還要多加留心才是。」
懷恩淡笑,「這不是長久之計,暫且為之應不會有風波。況且……」她原想說這金子也是為了你們主子賺的,又怕被他們盤問原由多生出是非來,便打住不說了。
天雪幽然嘆道︰「若我家主子在這兒就好了,能為姑娘拿個主意。真怕到時姑娘要吃虧。」
懷恩對她調皮一笑,「有天雪這麼關心我,我還怕了他們不成?」
天雪斜了她一眼,目光卻變得溫柔了許多,「我去將晚膳給你端進來。」她的腳步聲越來越小,懷恩逐漸听不清了,風吹樹葉沙沙如雨。她斂了笑容,如今,恐怕瀛洲島到處都是她的畫像,君天恆一定會很擔心她。怎麼才能與他取得聯系呢。
夜色漸濃,月亮被隱在烏黑的雲里。窗外沒有一絲光亮,遠處只有水雲間徹夜長明的風燈搖曳。風漸起,帶著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吹打著窗子作響。懷恩撐燈,一手遮了風恐手中的燈火被風吹熄,意欲將那窗子關上,忽然听到‘嗖’地一聲,然後一個不明物體降落在小院里的花叢中。一個男人‘哎喲’地悶哼了一聲。
腦海間立刻蹦出的想法就是︰怕是往水雲間去的采花賊
這座後院是整個院落中最靠後巷的地方。平時鮮有人過往,懷恩在住下來的時候,害怕有采花賊通過她的後院往水雲間去。于是,她將後牆的一片空地上,擺了許多花,最多的是刺球。
象今晚,怕是翻牆而過的人跌落在刺球上了。
懷恩選擇原地不動,放慢呼吸,等待著采花賊往正確的方向奔去。當然她也可以選擇不是過一會兒而在這個時候大叫,該賊狂性大發舉刀殺人,她豈不是又要冤死一道。即使他不殺她,等到天雪與阿烈沖進來看她衣衫不整的樣子,她又要如何解釋她的清白?
大腦飛速運轉的時候,采花賊步步往她的房間走了過來。
懷恩越听越不對勁。
飛檐走壁走家串戶之人,該身輕如燕動作敏捷。怎麼這人步伐沉穩有持無恐。疑惑著,來人已經走到她的門邊。門沒鎖,他一推就開了。門「吱嘎」一聲響,黃天今日同那天劫持她時,有著天壤之別。他玉冠束發,身穿一襲月白雲紋長衫,腰系一條青玉帶,憑地挺拔修長,風度翩翩,有如玉樹臨風。換了這身馬甲,懷恩差點都認不出來了。
懷恩「咦」了一聲,那邊黃天已自己揀了把木椅坐下。
黃天指了指被劃破的袖口,似笑非笑道︰「這是你的杰作?」
「誰讓你有好好的門不走,偏要跳牆的。」懷恩忍住笑,穿好絲線借著燈光幫他縫補起來。
昏黃的燈光灑在她的臉龐,周身泛起柔和的光亮,這樣的她,讓黃天感到十分暖心。心,不由得悸動地一跳,待他自己發現這種感情時,慌忙低下頭,掩飾道:「不想驚動天雪他們,一會兒還要走。」
「嗯。」懷恩略一低頭,咬斷絲線,秀發輕觸著黃天的鼻尖,一股皂夾的清香味。「好了,我的針線可不怎麼好。真可惜了你這身衣服。」
黃天看了眼細密的針腳,淡笑道︰「還不錯。等你賺了銀子只管給我買件新的就是。」
懷恩听他說起銀子,便把這幾日發生的事情與他說了,「過兩日便是競畫的日子,你若是能去,直接代我收了銀子便是。我就不去了。」
黃天深深地打量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絲笑紋。略坐了坐,又翻牆而去。
臨競畫的前一晚,懷恩打發了阿烈將許媽媽請了過來。兩人掩門密談,不一會兒,許媽媽容光煥發地走了出來。
競畫安排在晚上,地點卻不在水雲間,離瀛海岸邊不太遠海面上蕩著一座三層的畫舫。許媽媽很是得意,這是她花了不銀子向城主租借過來的,就為的是今晚的競畫。一時間,整個瀛州城里有頭有臉的人物悉數到場,都想睹上一睹被傳得神乎其神的名畫。有人問其畫出自何人之手?來自何處?眾人搖頭,都被同一問題引來,更何況還有那艷名遠播的婉婉親自坐陣,誰人不來?
懷恩一襲青衫,絲帶束發,折扇輕搖。端坐在畫舫的角落處,天雪與阿烈陪在她左右。如不道破她是女兒身,怕是眾人都會以為是哪家的公子哥兒前來湊熱鬧。殊不知,看似瀟灑、倜儻的她,內心卻苦水連連。
原來天色一暗,阿烈便抱過來這身男子衣袍,讓天雪幫懷恩換上。說是自家主子的意思,一定要懷恩前去。想來那晚對黃天的話是白說了。
「听說了嗎?貴妃娘娘被人劫出宮了。」臉上有些病氣的年輕公子探問道。
「李兄,你說的可不是什麼新鮮事情了。這京城的告示都已經貼了半個月了,這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一臉橫肉的公子打了幾下折扇嘻笑道,「不過,這也怪不到李兄,誰讓您惹了不該惹的人吶……哈哈哈……」
李公子被他笑得滿臉不自在,恨聲道︰「誰知道她是這種辣貨,哼……」隨即又轉著眼珠道,「那告示上的畫像卻是極美的人兒,這瀛洲島不大,這人來人往的,還真未讓本公子遇到。」
「若遇到又怎樣?那是皇上的人,難道你還想動她不成?」橫肉公子譏笑道。
李公子深吸一口氣,病怏怏的臉上泛起不自然的潮紅,猛咳了幾聲,顯得那臉色更加蠟黃。一旁的小廝上前忙遞上帕子。他試了試嘴角,瞥了眼橫肉公子,「文公子此言差矣,這點眼色在下還是有的。在下想得還是那揭示的賞銀。」
此言一出,橫肉公子抽了抽嘴角,眼楮四下搜索,道︰「听說,今晚城主大人會來,都這麼晚了,怎麼還不見來人?」
李公子見他轉了話題,心中暗罵,臉上卻是另一副神色,「城主大人出沒一向神秘,別說我們這樣的人未見過他的真顏,就連官府里的大人們也未曾見過。若他今晚真的來了,那這競畫可就有看頭了。「
橫肉公子點頭附和,兩人又低聲說起旁的事情來。
懷恩手中的折扇頓了頓,這里的城主大人竟然比那官府的大人還來得神氣?天雪將她的疑惑看在眼中,低頭悄聲道︰「瀛洲島雖是宣武朝的疆域,但此島卻有千年的歷史,一直都是城主大人的先輩固守在這里。朝廷的官府在這里不過是每年按制貢奉,並無其他。」
懷恩點頭,暗納︰千年的歷史,豈不比那宣武朝的歷史更為久遠。可有著這麼悠久歷史的島嶼怎麼會甘願俯首稱臣呢?腦海中浮現出海邊、山村、小城……懷恩有了答案︰窮困。落後就要挨打,看來這是亙久不便的道理。
只是這城主似乎又不懼怕官府……這其中的是非曲折已不是她能想象得到的了。
船上有了一陣小小的騷動,懷恩定楮一看,原是一艘小船緩緩駛近的畫舫。
有人竊竊私語,語中露著驚喜,「快看,是城主大人。」
小船由遠及近,不等靠上船身,一襲白影飄然穩落在畫舫之上,白色的面紗遮住他的容顏,卻只見兩只星眸閃耀。
許媽媽見了,眼楮一亮,尖著嗓子叫道︰「城主大人來了,快,快請進。」
許媽媽伸手就要扶上城主大人的手臂,卻被他不著痕跡地閃躲在一旁,幾個大步便步入畫舫,靠南窗的寬大一隅,便是為他準備的。他徑直走進坐下,隔了花屏的另一側正是官府的三位大人。三人起身向他施了一禮,復又回到坐位坐下。
懷恩見此,彎了彎唇角,看來,這城主卻是個人物。只不過,這人物太過神秘,一層白紗遮面,莫非是個丑陋至極的人?要不然便是個……身後的天雪與阿烈自從城主大人進了畫舫更是大氣不敢出一聲,懷恩的眼楮眯了眯,將目光重新放到許媽**身上。
許媽媽倒底是個老道的人,剛才那尷尬的一幕全然不放在心上。面上依舊春風如燦,見重要人物都已悉數到場,清了清嗓子,笑道︰「各位爺,今兒來水雲間的畫舫一是沖著我們婉婉姑娘,二是為著這畫來的。閑話我也就不多說了。先由我們婉婉姑娘給大家獻上一曲,然後我們便開始競畫,話說頭里,這次競畫的起價是十金。」
懷恩的扇子「啪嗒」一聲落在地上,什麼?十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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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0日做的手術,兩個月後復查,現在仍不能久坐,盡力更新,感謝親們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