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國公府前院書房里,正心急的李子騫听得屬下來報,已找到了蜀中唐家在長安的藥鋪,不由得一臉驚喜。能在一天之內就找到地方,這也算是個好消息了,盡管還得自己帶著玉佩親自跑一趟,但若是能在今天將消息發出去,爺爺的性命便又多了一分保障。
「是哪家藥鋪?」李子騫一邊穿著大毛披風一邊回頭問道。
「是西城普濟坊街尾的濟民堂。」立在下首的男子拱手回道。
「頭前帶路。」
李子騫急匆匆的往門外直沖,身後的男子忙跟上,若是讓李子騫走錯了地方可不又費事?
「子騫哥!可是有消息了?」
李子騫剛一出了二門,便迎面踫上了趕過來的商商,看到子騫面帶喜色,便知事情有了眉目。
「嗯,剛得的消息,就是西城的濟民堂。」李子騫一邊往前走一邊道。
「我陪你一同去吧!」商商攏了攏肩上的大髦,想了想覺得還是得有個人陪同前去比較好。「爺爺那邊有初瑤姐和張爺爺在,沒事的,你一個人出門我總有些不放心。」
「那行,索性叫前頭備輛車吧!我跟你一起坐車去,也免得騎在馬上招人眼。」李子騫想了想點頭答應了,命小廝備了馬,兩個人便急匆匆的出了府。
不提這頭急慌慌的出門找人,此時的太極宮甘露殿卻靜得人。
明晃晃的大殿里安靜的象是一座墳墓一樣,只剩下大殿上端坐的一個明黃色身影和站在階下的一個杏黃色襦衫的男子。
高踞皇座,一身朝服的李世民靜靜的看著站在階下的兒子,窗外的光線照進來,映在他的眼里忽明忽暗的閃動。恪兒啊!李世民微不可察的嘆息了一聲。
這個三兒子是所有孩子里最象他的一個,雖然那挺秀的眉峰和柔和的唇線都帶著楊妃的影子,外表上與他的刀削斧鑿並不十分相似,但他骨子里的那份倨傲和倔強卻是最肖似他的。承乾的跋扈,治兒的柔和,甚至默兒的隱忍,都不如這個兒子骨子里的傲氣那樣與他血脈相和!
朕該拿你怎麼辦呢?
站在階下的李恪一聲不吭的等著李世民出聲,衛國公府的事他安插的眼線早已報給了他,派了宇文去妹妹高陽的府上問話還沒回來,自己就進了宮,只不過他的心里倒已有七八分把握衛國公府的事肯定和高陽有關系!
想起日前自幼嬌生慣養的妹妹來楊妃寢殿與母親的那番話他就不由苦笑,這個心思單純偏又被慣壞的妹子哪里懂這些權謀之事?她根本不知道,她這樣做,只會讓她一向喜歡的三哥更加被動,在父皇面前益發束手束腳。
「恪兒!」
李世民的聲音象是嘆息似的在大殿里驀然響起,空曠的大殿里回聲陣陣,象是一陣波浪般掃過殿堂,就連李世民這出聲的人也跟著怔了一怔。
李恪聞聲抬頭,一雙挺秀的眉峰輕輕蹙起,安靜地等著父親的下文。
才叫了一聲兒子的名字,突然間李世民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這個兒子一向出色,他的心思作為父親的也多少能猜到幾分,跟他說又能有什麼用呢?難道直戳戳的捅穿他的那點心思嗎?
自己當初不也是這樣的麼?又何來立場去責問他呢?再說,以恪兒歷來的手段,這事也不象是他會做出來的,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想到這里,李世民換了姿勢,斜倚在精雕的盤龍扶手上,原本有些沉沉的面色也顯得柔和起來。
「恪兒!你也有日子沒進宮看你母妃了,她前些日子還同朕說起,你今日既進來了便去看看她吧!也省得她整日懸心。」
「兒臣遵旨!」
李恪有些詫異的看著高高在上的父皇,本來在父皇讓他單獨留下時,他就已經做好了挨一頓訓斥的準備,卻沒有想到父皇竟會輕描淡寫的一句讓他看看母妃!這讓他一時間有些百味雜陳,一雙琥珀色的眸子里光華百轉。
難道說父皇並沒有察覺麼?不可能!以父皇之能怎會毫無所覺?會是默認麼?李恪想著另一種可能,但隨即便又推翻了,以李靖和父皇的情份,父皇絕不會默認衛國公受到這樣的傷害!可是父皇現在的態度讓他實在是有些捉模不透,象是在敲打他,可卻又什麼也沒表示!
看著漸漸遠去就快要退出殿外的那抹頎長身影,李世民輕嘆一口氣,自己終究還是不忍心撲滅他的希望!
「恪兒!你好自為之吧!」
就快退出殿外的李恪恍惚間似乎听到父皇說了一句什麼,可細听去時卻又什麼聲音也沒有了,不由得搖頭輕笑,看來自己是糊涂了!父皇哪有說什麼?
到內宮給楊妃請過安問了好,母子兩人閑話了幾句,因惦記著宮外的事情,李恪只略坐了坐便出了宮。
一路打馬回了自己在宮外的宅子,宇文早已在書房等候,見他進來,便向他躬身行了個禮。
「免了吧!我讓你去公主府上可問到什麼?」李恪揮揮手示意他不必多禮,端過一旁放著的茶盞喝了一口,這一路趕回來,可把他渴壞了。
「屬下去的時候正踫到駙馬門下的一個門客在回事,屬下听了听象是跟衛國公府有關,又進內宅問了公主兩句話,公主雖然並不承認,但看神色,只怕是有些關聯。」
宇文斟酌著字句,雖然明知道這是高陽公主走的一步臭棋,可他只是個下屬,並不好多作評論,這事且由得他們兄妹倆自去掰扯。
「門客?回什麼事?」李恪听得有些奇怪,他早已知道這事必是高陽所做,是以听到宇文的回話也並不奇怪,只是這事怎麼又扯上了房遺愛的門客?
「那個門客只怕並不清楚衛國公患病的事,只是說看到衛國公府的一等護衛張樹在西城普濟坊的濟民堂找一味少見的藥材,怕是衛國公府上有人生了病,只因他曾替駙馬去衛國公府上給衛國公的孫兒李子騫送貼子,說過兩句話,故而一眼就認了出來。」宇文想到那個門客的猥瑣便不由覺得惡心,不明白房遺愛貴為駙馬,為何總愛與此類人結交?
「西城普濟坊的濟民堂?」李恪喃喃念道,這個藥鋪他倒是听說過,楊妃身子不好,他常在宮外給母親淘換藥材,這濟民堂倒也打過幾回交道,每次缺得厲害的藥,他家的鋪子總有,倒是做的好生意。
「你去打探打探,看看那個護衛買了什麼藥。」李恪細想了想,既然妹妹已經將事情做下了,自己倒不妨順水推舟一番,若能因此向衛國公施恩,想必他也就不好再在某些事上橫加阻撓了。
「是!」宇文應了一聲,出門去了。
看來自己得去高陽府上一趟了!看著宇文出了門,李恪不由得嘆了口氣,對這個妹妹他是又愛又氣,愛她天真單純,卻又氣她魯莽沒分寸。
衛國公一向不贊成李恪做太子,父皇又大病初愈,在這個節骨眼上將衛國公弄得昏迷不醒,不是在告訴天下人,他李恪有嫌疑麼?
「來人!備馬!」李恪向書房外喊了一聲,若是再不去見見高陽,還不定她會做出什麼事來呢!
門外的小廝聞聲答應著跑了下去,沒過一會兒便來報說馬已備妥,李恪也不回後宅換衣服,徑直出門去了。
商商和李子騫坐了馬車一路疾行到西城,一直走到普濟坊的街尾,才看到了張樹口中所說的那家濟民堂。
跟著李子騫下了馬車,商商抬頭看了看藥堂門上高高掛著的濟民堂三字的黑底金字牌匾,這才跟在李子騫的身後進了大堂。
濟民堂的掌櫃早就在藥櫃那兒候著了,自從看了那塊玉佩印出來的花紋就一直等在這兒,想確定玉佩的持有人。
「請問可是濟民堂的蘇掌櫃?」李子騫上前一步拱了拱手。
「在下正是,兩位是」老掌櫃拱了拱手,有些疑問,這兩人如此年輕,不應該是那位啊?
商商回頭看了看大堂中,滿堂的藥香里,已有幾個排著隊前來看病的人好奇地望向這邊,便轉過頭道︰「不知蘇掌櫃可方便進內堂敘話?」
蘇掌櫃向大堂中瞥了一眼,便伸出手虛引道︰「兩位這邊請吧!在下這就叫人奉茶。」
三人進內堂坐下,蘇掌櫃看著李子騫道︰「不知哪位是」
李子騫忙伸手入懷,將虯髯客交給他的玉佩小心翼翼的掏出來,打開包著玉的帕子,放在桌上向蘇掌櫃推去。
蘇掌櫃輕輕打開布包,只見白帕子中包著一方圓潤的玉佩,上面隱隱還有未擦淨的印泥,透著些淡淡的紅。湊近眼前仔細的看了看玉佩上的紋路,又將自己懷中保存著的一塊帕子拿出來比對了半晌,這才裂嘴一笑道︰「東西對了,不知兩位有何事?」
「想拜托蘇掌櫃給貴東家發一封急信,只說長安友人病重,請貴東家速回長安,遲恐生變!」李子騫見蘇掌櫃驗過了玉佩,不由得松了口的氣,當下便急急的將要求說了出來,只是言語之間極為客氣。
雖說他是國公府的公子,可常年跟虯髯客打交道,也明白對這些江湖客還是要敬著些,這些人都是桀驁不馴之輩,一言不合還會大打出手,如今既求到人門下,禮貌多些總不會錯。
「公子爺放心,在下這就去辦,公子爺留下個住址,回去安心等著消息吧!」
蘇掌櫃將玉佩還給兩人,記下了國公府的位置,便端茶送客,絲毫不意外兩人的身份,也沒有任何諂媚之態,看得李子騫暗生敬意,心道︰不愧是蜀中唐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