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武媚娘後的日子過得波瀾不驚,莊子上的人們忙完了秋收,看著那收進倉的金黃稻谷,臉上都掛著心滿意足的笑容。
因過了掛鋤,莊子上忙完了農事的人們也都閑了下來,莊子上的婦人們便也開始裁制秋冬時節家里上上下下的衣裳。
商商在請教了馮氏老夫人和莊中各位擅針線的婦人後,也終于做出了第一套小孩兒衣裳。
因想著綠袖生產是在開春,商商做的小衫便沒有用太厚的料子,而是挑了上好的繭綢,選擇清淡素雅的豆青色團圓福字暗紋料子,做了一件大襟的貼身小衫,一件開了襠口的小褲。
便是這兩件小衣裳,也費了商商不少功夫,雖說貼身的衣物不用繡太多花樣,但是商商也還是細細的在衣裳的邊角處繡上了萬字不斷頭紋,取福壽綿長的意思。
看著這一套不過比成人巴掌略大些的衣裳,商商忍不住眼中的歡喜,當下便托在手中拿了去給李默瞧。
彼時李默正待在自己那間正房的耳室中看著從長安傳來的信,舒展的眉頭帶著隱隱的笑意。
「什麼事這般歡喜?」甫一推開門的商商便看到忍俊不禁的李默,不由得好奇問道。
「皇上今日終于是下旨采選擇了。」李默沖著商商晃了晃手中的紙箋。
一旁的李彥臉上也帶著淡淡的笑意,看到商商進門來,便由春凳上站起身向商商見禮。商商笑著擺了擺手,將手中小衣裳擱在案上,接過了李默手中的紙箋。
「好麼」商商細看紙箋內容,也不由好笑,「皇上這次倒是大手筆這是要把天下間美貌女子都一網打盡麼?」
紙箋上雖只寫了寥寥幾句,但話中意思卻已極清楚。
因是先帝殯天後首次宮中采選,此次的采選規模及大,幾乎是十道三百六十州十三歲以上女子全都算在了其中,除了賤籍以外的良籍女子只要未有婚約者全都要在各府縣參選。
「歷朝歷代皆是如此,雖不算是祖宗成法倒也是約定俗成,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李默看著商商臉上戲謔的表情,也覺得這樣的采選有些荒唐。
皇帝只有一個,象這樣選法,充入後宮中的女子只怕一年三百六十日排下來也不夠,想來入宮兩三年都見不到皇帝的面也不稀奇。
「其實我大唐宮制還算開明,雖說采選人數眾多,但並非所有女子都會入宮為妃,如果家中並無官職者,大多只是入宮為女使,任職期滿便會出宮回鄉,倒也不算嚴苛。」李彥對這些規矩極是熟悉,見商商撇嘴,少不得在一旁解釋一番。
「你們這般緊張做甚?皇上選美人與我何干?」商商見兩個大男人忙忙解釋,不由有些好笑。
李默與李彥皆是一愣,隨即便也反應過來,不由相視大笑起來,屋內氣氛一時極是歡暢。
「其實這次采選雖然看起來規模甚大,卻不過是虛張聲勢。」李默拾起桌上商商扔下的小紙條,隨手甩著。
「我知道,若不是為了媚娘進宮有個名目,想必皇上也不會來這一招。」
雖然與李治相交並不十分深厚,但是憑直覺,商商覺得李治並不是一個在男女之事上毫無節制的人,再加上他對武媚娘的情義也不象是作假,要說他會一轉身便張羅著替自己選美人,便是商商也不會信。
「武姑娘的事……只佔了一部分,皇上這次下旨年後采選,多半還是為了世家傾軋。」李默的視線朝李彥掃了掃,接道︰「據李彥暗中查探,範陽盧和清河崔都早早備下了族中妙齡女子,預備送入宮中侍奉皇上,王皇後如今並不得聖寵,若是能取王氏而代之,他們想必是樂意之至。」
「那王仁祐有什麼動靜?」歪頭想了想,商商蹙了眉問道。
李默說得明白,商商卻不認為王家會毫無對策,想來能教養出一名皇後的世家怎麼也不會太差,沒理由會坐以待斃。
「王仁祐?」李默挑了挑眉,隨即道︰「王家此次據說也挑出了幾個妙齡族女預備入宮,其中就有上次從我這里退回去的那兩位。」
「你是說……杏蕊?」商商恍然想起年前在廬舍前見到的那個微揚著下巴,帶著滿身盛氣的女子。
「杏蕊?」李默微皺眉,想不起來商商說的是誰。
「上次來這里的不是有一個曾下過車與你理論麼?怎麼?你連人家的名字都不記得麼?」商商好笑的看著李默皺眉,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
一旁的李彥看著主上完全不在狀態的模樣,也不禁好笑,看來主上是真沒注意到那個矯揉造作的女人
李默看著李彥滿臉笑意,不由笑罵道︰「好你個李彥竟然還敢看我的笑話?去去去一邊待著去」
看著李彥一邊忍著笑一邊忙不迭的退出內室,商商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不過也著實的佩服王仁祐的異想天開︰居然把李默不要的人轉而又送給皇上
也不知該說他是狂妄自大還是沒腦子?敢情李治就沒女人了麼?非得把他王家的女人不管是蘿卜還是白菜一個個都接收了?
「算了不提這些掃興的人了,你看這是我給小佷兒做的小衣裳」
撩起簾子送了李彥出去,商商興高采烈的舉著那件比巴掌略大些的小衣衫獻寶似的擺到李默面前。
「這個……會不會太小了些?」
李默小心翼翼的用兩支手指拎起了商商捧在手中的小衣裳,滿臉敬畏的看著不過比他的手指略粗些的袖子,在心中想象著比糯米團兒大不了多少的小人兒穿著這衣裳的樣子。
「不會我問過李二嫂了,她說剛生的孩子只穿這般大,再大孩子穿著該難受了。」商商把頭搖得撥浪鼓一般,亮晶晶的眼里滿是得意。
她幾乎已經可以想象小佷兒粉女敕粉女敕的小模樣了,穿著她做的衣裳,肯定會是最漂亮的女圭女圭
「既然是李二嫂說的,想必該是有些道理。」
李默想了想,鑒于自己並沒有見過剛出世的孩子,而李二嫂子已經是帶大了兩個孩子的母親,斟酌之後決定還是相信李二嫂的判斷。
商商喜滋滋的又將小褲兒舉在李默面前晃蕩,那袖珍型的小褲腿看得李默一陣眼暈,他著實難以想象這般小的衣裳,那孩子穿著該是什麼模樣?
珍而重之的將小衣裳放進商商手中,李默決定自己還是不要再繼續與商商討論這個問題,還是待何時他真正見到剛出世的孩子再說,否則他怕自己一個不小心便將這千辛萬苦做出來的小衣裳扯爛了
兩人正在屋內說說笑笑,想象著蘇敏之與綠袖孩兒的模樣,忽听得門外李彥的聲音傳進來︰「公子姑娘長安蘇家來人了。」
「哎呀我忘了告訴哥哥們我們搬了地方了」听得李彥的一聲通傳,商商陡然跳了起來,滿臉懊惱。
「不妨事,既然已經尋到門上,想來回去時你哥哥們也就知道了,不用擔心。」李默安撫的拍了拍商商的手,拉著她一同走出門來。
門外站著的依舊是王大勇,一身石青短靠風塵僕僕,千層底的百衲鞋已經磨得只剩了薄薄的一層鞋底,憨厚的臉上焦急的神情在看到商商的時候才總算是放松了下來。
「姑娘小人給姑娘送東西來了。」看到商商平安無事,王大勇也沒有多說什麼,憨憨的笑著開口道。
「都是我不好,搬了地方沒有告訴哥哥,倒累得你這般東跑西顛,這一路想必是累壞了,快進來歇歇吧」商商看著王大勇臉上的關切,心中頗有些愧疚。
自己的一時疏忽竟讓人家跑了這許多的冤枉路,著實是自己的不是。
「不用了小人方才在前院已經喝過水,也吃過干糧了,姑娘不用擔心,帶來的東西已經都卸在前院的庫房里了,姑娘要什麼只管去尋。」王大勇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隨即便象是忽然想起來一般,將手在懷中掏了掏,拿出了一封信來,「姑娘二公子有信帶給您」
伸手接過了王大勇手中的信,李默朝著屋中一引道︰「進屋里來吧略坐一坐。」
王大勇看了看站在身後的李彥,又看了看朝著他微笑的商商,雖是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跟在兩人的身後進了屋。
商商取了案上的銀刀挑開信箋的封品,從封皮中取出了一張信箋來,從頭至尾看了一遍,原本還帶著笑意的臉漸漸的陰沉了下去,好半晌,才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嘆息。
「怎麼了?」李默看著商商漸沉的臉色,關切的道。
「你看看吧」商商將信箋遞給李默,隨即站起了身。
李默不明所以的接過信箋,視線略一掃,眼中也不由得露出了些許訝色︰「怎麼竟會如此?辯機竟然……」
拿在他手中的薄薄信箋上話語不多,除了蘇家人對商商的問候和家長里短,信尾短短一句話里竟赫然寫著辯機所屬出使吐蕃使團在吐蕃境內遭遇流匪,無一生還
「是啊」商商面上微露苦笑︰「想不到當初那般費盡心機,到頭來竟然還是難逃一死」()